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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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无生气得很。
  小太监山紫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他捧着鎏金手炉走近,看到云知年榻边堆了如小山般高的边关军报,便轻声劝道,“大人,不要再看了,您受了伤,又染了寒,该多歇息才是。”
  他将手炉塞到云知年手中,便手脚麻利地将那些军报折子收起抱走。
  “咳…放下…我叫你放下!”
  云知年眼底一派阴霾。
  他鲜少有生气的时候,这几年更是消瘦得厉害,苍白的皮肉裹着伶仃的骨相,就连发怒都透着脆弱的矜怜。
  但山紫仍是被吓到,僵在原地。
  云知年遂叹息一声,问他,“可认得字?”
  “认得几个,能写自己的名字。”
  山紫老实交代。
  “我差人教你。”
  他现如今身子已彻底不大行了,光是撑着气儿说出这么些话,都会气喘发虚,“学会后,替我看军报,然后禀报给我听。”
  “陇西的事情,一点一滴,全都讲与我听。”
  第68章
  三年前, 云知年随江寒祁等人归京后不久,陇西阳义便先后发生动乱。
  先是裴千峰病故,陇西一应军政事务便统统交由其长子裴元绍处理, 虽消息被压了近三个月,但最后还是引起轩然大波, 尤其是那些曾被裴千峰收归的西境小国, 蠢蠢欲动, 几次在边境犯事。
  裴氏兄妹率兵苦战良久,与此同时,已同裴家结盟的艾南钟氏竟也以襄助为名, 将大军开往陇西,明为保护, 实则威胁。
  至于阳义,亦不太平。
  上奏来的军报说是那阳义督军原来早被钟逊收买, 在某次军练中带人劫持了小郡王江旋安, 最后是裴玄忌成功解救江旋安, 还将那督军斩杀于军前, 成为阳义事实上的军事长官。
  然而,一年前,陇西周边小国又联合率兵攻打陇西,此战陇西告败,已叛出陇西的裴玄忌前往驰援,从此便再无消息, 陇西所呈军报也大多语焉不详,因此,云知年才会每日翻看,企图从中寻到些蛛丝马迹。
  至少他想知道, 那人还活着。
  云知年又咳了几声,忽像想起什么,喊来山紫道,“备轿,我要去见陛下。”
  欢和殿外,细雨绵绵。
  云知年被钟后的人勒令不准进殿,他仍不死心,便嘱人进去禀告,片刻功夫后,总管太监撑着油纸伞走近,语气里带了几分怜悯之意,“云掌印,陛下说,若是为陇西战况一事,就不必再来了。”
  “这又天冷多雨的,您还是先行回罢。”
  云知年恍若未闻。
  雨势渐大,山紫虽极力替云知年撑伞,可还是有雨丝溅落到面上,顺着他的长睫滑落,堪堪模糊了视线。
  殿内灯火亮堂。
  钟后听到侍从回禀,从嘴边溢出一抹讥笑,转动手中的念珠道,“祁儿,你真忍心不见你那宠儿?”
  “自然。”
  江寒祁的目光越过雕窗,望了眼那道没在雨中的单薄身影,表情极是漠然不屑,“母后教训的是。他一介罪臣之子,能留下一条性命已实属是皇恩浩荡,朕不应再被他的美色迷惑,更不应为了他…”
  这最后一句话,江寒祁说得竟异常坚定,“同母后作对。”
  “母后,儿臣知错了。”
  “哈哈!”
  钟后抚掌大笑,只这笑声里却自透了股阴冷,“祁儿,你能够想清楚,母后甚是高兴!你早该清醒了,云长贺当年能做出那般通敌叛国之事,他的儿子又怎可能不觊觎我江氏河山啊?母后年岁大了,国政大事已帮不了你太多了,以后,你若有何难处,便自去向明妃多多商讨,她是哀家收养的义女,一直在族中悉心教养,文采政论皆不输男子,明儿,还不赶紧过来,替皇帝分忧?”
  钟绮明闻言,十分小意地替江寒祁斟茶,同时,执起江寒祁惯常用的鼻烟壶,熟稔地换上新的草药,再恭敬奉上。
  待江寒祁开始吸食之后,她才拿走堆放在案几边的那堆奏折,状若恭顺地道,“云掌印毕竟是个太监,若总让太监干政,落了口实,恐会惹得朝臣同陛下离心,以后,若有要务,不如先由明儿替陛下审看一遍,挑选出紧要的,再给陛下过目,这样,既可节约时间,也可…”
  那钟绮明啰啰嗦嗦说了许久,最后却是话音一转,将事儿提到了陇西战局之上,“从前,陇西拥兵自重,实乃我朝祸患,如今,那裴氏的小儿子裴玄忌更是变本加厉,不仅斩杀了阳义督军,自立为将,还妄想收服陇西,就连自己的亲兄亲姊都不放过,裴玄忌如此不把皇令放在眼里,岂非是想造反不成?”
  江寒祁听到裴玄忌的名字,表情微变。
  恰逢此时,总管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殿来,“陛下,云掌印,他,他跪在了殿前!还不让人撑伞!您看,要不要去宣他一见?”
  江寒祁心头怒意更深重。
  他知晓云知年今日是为了谁在跪。
  而正是因为知晓,所以才更恨。
  他是能把云知年拴在自己身边,可是却根本拴不住云知年那颗业已飞远了的心。
  “他想跪,就让他跪。”
  江寒祁捏住眉心,“任何人都不得上前替他求情!他若是晕过去或是干脆跪死了,就派人把他拖走,少让他在朕面前讨晦气,还有,传朕旨意…”
  江寒祁的声音冷得像冰,“云知年未听宣诏,擅离职守,今日起,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以后,未有朕的应允,不得再踏出宫门半步!”
  那太监领命离去。
  钟绮明同钟后对视一眼后,遂心领神会,继续离间说道,“裴千峰过世之后,陛下明明已经分封那裴千峰的长子裴元绍为陇西将军,那裴家也不知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这陇西内乱,就是裴家兄弟是故意演戏给陛下看的也未可知,说不准何时就会同气连枝地祸害大晋,依着臣妾之见,这分明就是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啊!”
  “哦?”
  江寒祁语气缓了下来,“那你说说,朕应当怎么做?”
  钟绮明趁此跪到君主腿边,一边替他揉按,一边狠声说道,“派人前去陇西,宣裴玄忌立即进京受赏。”
  “把人调来身边,再想法子除掉。”
  江寒祁面无表情,“不用去宣了,据朕所知,他如今应该已经来上京了。”
  “他应该…很想见朕。”
  *
  云知年在雨中跪到昏死过去。
  被寒药伤坏了的身体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折磨。
  他被人抬回后,蜷着身子缩在棉被中,卧房的地龙明明被烧得暖和,被褥也厚实,可他仍觉得自己像是如坠冰窖,冰冷的汗渍浸透了里衣,寒意从骨髓里渗出,连呼吸都在刺痛,臂上那未有愈合的箭伤在雨水中泡得更严重,此刻正一跳一跳地发着疼,仿佛钝刀割肉,让他无力抵抗。
  他意识也昏沉。
  中间他好像被山紫唤醒,哄着去喝药,云知年只好勉强撑起身子,却见药碗里的汤药晃得厉害,原是他自己的手正在发抖,他抿下一口,苦涩的药汁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震得臂上的伤口又渗出血丝。
  “慢些...大人…”
  山紫慌忙替他擦拭,却发现他额头烫得吓人,只好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喂他。
  云知年这次很乖,把山紫喂的大半碗汤药都喝光了,他也不觉得苦,昏昏沉沉地又躺回了榻上。
  “阿忌...”
  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山紫红了眼眶,悄悄退了出去。他知道,掌印大人又在说胡话了。
  自从那日在雨中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云知年就一直这样,时醒时昏,嘴里念叨的都是些陈年旧事。
  直至夜色渐深,云知年的体温却并没有降下来。他身体发热,觉得自己像是被困进了一个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恍惚间,他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响,只脚步声却很轻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他一般。
  “年儿。”
  是幻觉吗?他居然听见了裴玄忌的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疼惜,让他忍不住想要落泪。他努力睁开眼,却只看见一片模糊的光影。
  一双温暖的手覆上他的额头,替他拭去冷汗。云知年想要抓住那只手,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任由泪水滑落,浸湿了枕畔。
  “对不起...”
  他轻声哽咽,不知是再向谁道歉。
  那只手顿了下,似带着犹豫和纠结。但最后,还是将他轻轻拥入了怀中。
  云知年闻到了熟悉的松雪香气,是那人,是他曾经最眷恋的味道。他就这样蜷在那人怀里,再次陷入黑暗。
  重新醒过来时,卧房空空荡荡,唯有烧得炭火在哔啵作响。
  烧似已退了些,怀抱亦是空的,只鼻间好像还萦绕这一股若有似无的松雪香气。
  当是他思念成疾,又梦到裴玄忌了。
  这样的情形在分开的这三年间,常会出现,而每一次梦醒之后的落空,会让云知年愈加难受,他强撑着身子坐起,刚想唤人,就听门外传来了山紫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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