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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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同那个畜生在一起时,搜集到很多川建军中的情报机密,他将这些机密交给我,让我待到时机成熟后,再去向赵远净复仇,他对我说,他已经被糟践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现在我们实力尚弱,若真要同赵远净硬碰,无异于是以卵击石,他还对我说,自爹娘死后,我已经保护了他太久,这一次,换他来保护我。”
  “而正因如此,小景开始慢慢疏远心系于他的江寒祁,在学宫时只同我为伴,江寒祁以为是我妒忌小景,故意挑拨离间他们二人,从那时起,就在心里埋下了恨我的种子。”
  同江寒祁的爱恨纠葛,云知年并没有再说下去了。
  裴玄忌亦不问。
  他知那是另一段…如噩魇般的折磨。
  他只是默默望向云知年,眼神晦明不定。
  云知年顿了几息,才止住泪水,甚至又像平常那般,勾起嘴角,继续开口。
  “故事还没有完。”
  他瞧见裴玄忌僵在那里,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像刚才那样要过来抱他,心中一刺,但口中却揶揄着,调笑着,问他,“还要继续听吗?”
  “要听。”
  “说下去。”
  裴玄忌没有丝毫迟疑。
  云知年一愣,强装出来的笑一点点泯灭。
  “好,我继续说。”
  “那个时候,小景安慰我,说没事的,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他不过是陪一个老男人睡了几觉罢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们能够忍下这口气,终有一日,是定能扳倒他的,可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个畜生亵弄了我四年,却没有干过我,自不是因为他怜我年幼,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行,哈哈…他不行…可他却干了小景…他吃了药,吃了好多禁药,还派人偷偷将禁药掺杂在小景的饭菜之中,迫着小景也吃…”
  云知年的嗓音抖得愈发厉害,他几乎是无法自控一般,将指尖再度刺向掌心,空睁的双眸倏地落下两行热泪。
  那种药于身体有害,且赵远净给云识景吃的,是更为猛烈的春情毒药,长年累月的服用之下,云识景思维受创,四肢渐痹,他开始疯狂渴求被男人口口,因为只有不停地被口口,被灌注口口,他的身体才能稍得安宁。
  像不像如今中了情蛊的他自己?
  云知年觉得可笑,可他的声音碎在喉间,夹杂着泣音,只嘶若野兽般的悲鸣。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是宫变前夕,某个阴雨绵绵的午后,云识景跌跌撞撞冲进学宫,跪倒在他面前,随后抖抖索索地从腰间摸出一把藏着的匕首递给他,求他杀了自己。
  “哥哥…”
  昔日总爱向他撒娇,总是明媚爱笑的云识景,如今脸色灰败若死人,浑浊的眼白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一道一道,生生扎穿了云知年的心。
  那段日子,云知年因有先生公孙龄的庇护,又有先帝垂怜,便得以长留学宫,开始着手密谋除掉外王赵远净一事,他殚精竭虑,夙夜难安,恨不能早一日杀掉赵远净,小景便能早一日解脱。
  他成日待在宫中,一连三月未有见到小景。
  却不曾想到,再见面,竟然会是这么一幅情形。
  “他发现了…发现我给你们传递情报…所以…他…他加重了药物…加重了…然后把我…”
  云识景精神恍惚。
  他呼吸越发的急促,语不成调,根本就说不清楚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但那双哭到发了干的眼中却充斥着深重的绝望。
  他见云知年不肯帮他,竟然比划着将匕首对准自己,云知年下意识地夺过那把匕首,却被云识景抓住机会,猛地握住手腕。
  “我早该死了…该死了…可我想见你一面,我逃出来了!他放犬追我…还有好多人,好多人在我身后追,他们要闯宫,要发动宫变!我跑来了这里…我跑得好快好快!哥哥…因为我想再见你一面…我现在见到了,我没有遗憾了…”
  云识景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对满面骇然的云知年继续说道,“哥哥…你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好不好?”
  云识景突然瞪圆双目。
  大抵是体内毒药发作,他双腿抽搐,不停蹬脚。
  云知年慌乱无措,他想去求江寒祁,去求公孙龄,去求先帝,请他们寻来最好的大夫去救云识景,可来不及了,根本就来不及了,云识景死志深重,他握住云知年的那只手死死用力,最终,握着哥哥的手,将那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死了。”
  “死在了我的手上。”
  云知年痛苦地弯下腰身,似是不敢再回忆那一日的情形。
  亦也不敢回忆,临死前的云识景是一幅什么人不人鬼不鬼,连尊严都几近丧失的模样。
  毒发的短短几个时辰,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排泄和口口,像个没有理智的动物一样,毫无尊严可言,只在刀锋挨到皮肉的那一刻,才终于露出解脱的笑容。
  而他留给自己哥哥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哥哥,你定要好好活下去,为我报仇。
  下辈子,换我来做你的哥哥。
  换我来继续保护你。
  第50章
  故事戛然而止。
  再后面的事情, 裴玄忌也隐约听说过一些了。
  叛王赵远净于先帝病重之际发动宫变,劫走先帝幼子江旋安,上京陷入无休止的战乱之中, 后党之流蠢蠢欲动,企图阻挠江氏继位, 启天十年先帝薨逝, 同时以陇西节度使为首的各大节度使松口效忠江氏, 先帝之弟江寒祁最终登基为帝。
  而身为叛王义子的云知年按罪当诛,即便不死,也要贬作奴籍, 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再入朝为官。
  但如此一来, 那些小景用命换来的情报便再无可用之地,加之后党对江寒祁这个新帝颇有不满, 新帝地位并不稳固, 为此, 云知年做了一个极是痛苦的决定。
  自请宫刑。
  大晋一朝, 除灭九族的重罪外,寻常死罪亦可以宫刑替代,可对于男子而言,被阉或许比死了还要难受,因此,愿以宫刑代替死刑的人并不多。
  这么多年来, 也唯云知年一人。
  他求得江寒祁的同意,被阉做宦奴,留在新帝身边扶植,又花费一年时间谋划部署, 终将赵远净及其叛军一网打尽,为小景报仇雪恨。
  云知年缄了声。
  指尖却犹然在抖。
  火光在雨中渐次稀薄,他的脸浸在这浅色的晕黄里,苍白若纸,一折即断。
  对于过往种种,寥寥几语便已说完,并没有过多感受。
  他只是在陈述,近乎麻木的陈述。
  掩去了他的痛楚与无助,但其实经历过如此多苦海恶事的他,当时也不过只是一个失去爹娘的孤弱幼子。
  他的眸始终是下垂的,不敢去看对面的人是何表情。
  这些痛早已经融进了他的骨血,他每每记起来时,不过是寻个角落,恸哭一场,哭完后,抹干眼泪,再装作若无其事,用麻木冷硬将自己包裹起来。
  可这些,于裴玄忌而言,却是闻所未闻,惊天动地的谬事:从小被自己的义父亵-弄,亲手杀死了饱受折磨的孪生弟弟,自请宫刑成了一个太监,还被自己的君主恨意深沉地凌虐了五年…
  还有他刻意向裴玄忌隐瞒的,蛊毒…
  实在太过肮脏不堪。
  血海浴体,满身罪孽。
  凡是常人,应都会厌他嫌他,从此同他保持距离罢?
  否则,裴玄忌为何迟迟未有说话呢?
  云知年勾了勾嘴角,想要竭力地笑一笑,可是泪水却没有预料地,再度滑落至口中,苦涩难当。
  云知年小心地挪了下身子,结果牵动了身-下的伤口,他疼得嘶了一声,裴玄忌昨夜做得太猛,在蛊血的影响下,并无多少怜惜,而完全只是凭借着本能,他前面和后面都不同程度地撕-裂了,怕是连解手都会受到影响的。
  很痛。
  但是好像也敌不过心里的痛。
  云知年从兜里取出一个叠起来的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那枚裴玄忌给他的长命玉锁。
  这枚玉锁他不敢堂而皇之地佩戴,因他害怕被江寒祁发现,但他却用布包将玉锁缝在了衣里,无论换什么衣服,他都要将玉锁也换上去,时时放着,就放在最贴近自己心脏的位置。
  可是现在,坦白了过往的他,已经不敢希冀这玉锁会再属于他了。
  云知年伸手递出玉锁,也终于鼓足勇气望向裴玄忌,目光颤然,“阿忌,还给你。”
  他像是在等待审判的罪人。
  他希望裴玄忌将玉锁收回,将对他的好感和爱意统统收回,将他仍旧留在污泥沉沼,转身离去。
  可他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拼命叫嚣,不要收回。
  快拒绝他啊。
  即便看光了他的丑陋和胆怯,却仍旧愿意…爱他一次…
  哪怕只有一次…一次也好…
  上苍就看在他这么些年苦海沉浮,血骨浴身的份上,垂怜他这一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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