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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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人左拥右抱的,完全不将裴玄忌放在眼里。
  裴玄忌气得火冒三丈高,却又不敢发作,生怕惹得云知年再指责自己,于是只能一人躲到角落站着,可他闷声气了好久也不见云知年出言安慰他,索性拿起纸伞,推开舱门,迎风走了出去。
  *
  雨势湍急,如雾帘般倾盆而降,水流在江面汇聚上涨,一点点没向渡船船尾,天地难分,一片混沌。
  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至少看这雨势,目前是断然不能走的,可风太大,渡船即便抛了锚也停不稳当,缓缓向水流更深的江心滑去,若是有何意外…
  裴玄忌心头微紧,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临出发前,他的二姐曾托人给他捎来一封口信,说是此次为裴千峰祝寿之事声势浩大,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提醒他此番上路要多带精兵良卫,万莫掉以轻心,只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何异常,所以裴玄忌倒也渐渐放松了戒备。
  可如今,他们的渡船因雨被困,他的人又都是些旱兵皮子,水性一般,若当真遇上熟悉水性的歹人,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裴玄忌精神高度戒备下来。
  他孤身撑伞立于船头,守卫着渡船和船中之人。
  云知年虽坐于船舱里,可视线却透过舱窗,一直默默望向裴玄忌挺立如山的身影。
  及至入夜,雨依旧没停。
  浓云遮蔽星月,雨雾阻隔灯火,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浸入了浓墨之中,裴玄忌的视力范围越来越小,及至彻底消失。
  然而,在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中,他的听力越发敏锐。他能听到雨点滴入江面的噼啪声,积水汇聚成洼的滴答声,甚至于远处天际传来的雷鸣声,可在这万籁俱响的夜里,他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破空声。
  是箭!
  有人放箭!
  冷箭撕裂遮天蔽月的雨幕,正尖啸着向渡船疾速飞来!
  第46章
  冷箭“嗖”地袭来, 竟是向云知年等人所在的船舱直直射去。
  裴玄忌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多年习武直觉能够让他在电光火石之间快速做出反应,他抬脚一个侧踢, 就将箭矢踢落,随后立时喝令手下道, “快!保护船舱!”
  裴玄忌身形已动, 他收起纸伞, 冒雨立于云知年所在的舱门前,“你们不要出来,有刺客!”
  他不知来者是谁, 又因夜色太暗,目视不见, 一颗心便提至了嗓子眼,他倒不是害怕自己出事, 而是害怕…
  云知年。
  若这帮人当真是冲云知年而来, 裴玄忌无法确定自己能保护好他。
  再说这渡船之上, 已早就是乱成了一锅热粥。
  裴玄忌等人在明, 敌方在暗,不断有箭射来,耳侧也不断传来护卫中箭落水的声音。
  裴玄忌以伞柄作武器,听声辩位,打退了几支射来的箭簇。
  可随着来箭越来越多,裴玄忌的动作越发吃力, 正当裴玄忌动作迟滞之时,耳畔忽传来云知年柔缓而坚定的声音。
  “阿忌!小心!”
  眼前豁然一亮。
  雨幕中,一道微弱的光亮划破黑暗,云知年不知何时已冒雨来到船头, 拢袖举灯,同他并肩而立。
  灯影下,云知年的脸惨白若纸,发丝亦被雨水打湿,紧贴于面颊,可便是风雨再大,云知年仍执拗不肯退,在这浓黑的天地间,为裴玄忌照亮前路。
  裴玄忌心头猛地一颤,手中动作却愈发凌厉,他接过手下递来的长剑,将最后一波来箭击落,方才转身,深深凝望向这个不顾危险,为他举灯照明的人儿。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裴玄忌喉头轻哽。
  “年儿。”
  “外头危险,你不该出来的。”
  “我知你看不见。”
  云知年早被雨水浇至透湿,身子亦禁不住微微发抖,可他眼神坚毅,浅茶色的眸光在灯火的映照下,熠熠闪动着情愫。
  “所以,我不能丢你一人独自面对危险!”
  “好年儿,我定会护你周全!”
  裴玄忌朝他郑重点头,沉声吩咐道,“所有人,听我命令,举弓,搭箭,往水下射!”
  “船家!”
  裴玄忌找到了那躲于人群中被吓到瑟瑟打颤的船夫,“你这渡船之上可有鱼雷?”
  “有…应是有几颗的…”
  “全拿给我。”
  裴玄忌没有丝毫犹豫。
  “老大,你的意思是,那帮刺客躲在水下?”
  护卫们明白了裴玄忌的意思,纷纷表示难以置信。
  江畔周围空无一人,死沉的江水则在黑夜中泛出银白色的光亮,团团黑雾罩在江面,看起来倒真像是有人藏匿其中。
  “不知是寻常的江匪,还是训练有素的水兵。”
  裴玄忌接过手下递来的弓箭,瞄准水面上的涟漪,挽弓而射,只听一声震响,涟漪顷刻间破碎,下一刻,暗色的鲜血则顺着水流缓缓荡开。
  “果然…果然是藏在水下!”
  众人讶然之余,纷纷效仿,射箭扔雷,一时间水面上浮起的鲜血越来越多。
  然而,不出片刻,水面的涟漪开始一圈一圈扩大。
  裴玄忌借着灯光,警觉地算了下,这水面中应是约摸还剩下十余来人。
  当真是太小看他了!
  眼见那涟漪正在不断逼近船身,裴玄忌将纸伞一扔,腾出手便去抓云知年的手腕,将他护在身后。
  “年儿小心!”
  “他们要上来了!”
  裴玄忌话音刚落,就见那江面一破,竟倏忽钻出十几个黑衣人将渡船团团围住。
  这些黑衣人皆头戴黑巾,脸覆黑罩,只余下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望向他们。
  来者不善,裴玄忌见此些黑衣人个个都深熟水性,必都是些训练有素的练家子,便知今夜是万不能善了了,握剑的手更重了几分。
  “退回船舱去。”
  裴玄忌将云知年往舱门推去。
  “可是你,看不见…”
  “我可以的。”
  裴玄忌摸出一方布巾,绑于眼上,喝令属下跟上,随后,便呐喊一声,率先提剑向黑衣人冲去。
  云知年只能后退几步,可他还未来得及行去舱房,船身就剧烈地晃动起来。
  耳边已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
  云知年用力抱住船上的桅杆,才勉强站稳,他瞥了眼战况,裴玄忌即便蒙住双眼,也能在手下的配合下,同那十几个黑衣人缠斗得有来有回,丝毫不落下风。
  这心便略略放下些许。
  奈何这渡船并不算大,哪里能承受得住如此多人的打斗,很快就摇晃得越发厉害,身处在舱房里的江旋安早已被吓得扯住嗓子大哭起来。
  “哥哥!”
  “裴三!”
  “你们在哪儿啊!船要翻了!我不会游水啊!”
  江旋安哭着就要往舱房外跑。
  “喂!不要乱跑!”
  柳廷则想要制止,但他毕竟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又哪里经历过此番江难,被江旋安的小肉手一推,自己反撞在舱壁上,陷入昏迷。
  江旋安于是就这么跑出了舱房。
  可当他看清眼前形势之后,便当场吓得呆若木鸡,一动都不敢再动。
  “小郡王!”
  然而此时,竟有一人从渡船后方悄然逼近,那人面上亦是蒙了布巾,昏沉的夜色中,只露出一双下三白的狠厉双眸,他手持尖刀,向着江旋安胸口猛地刺去。
  “呜呜哇哇!哥哥!”
  江旋安觉察到危险,终于抖腿朝着云知年迈步跑来,云知年亦也咬牙放开桅杆,想要去抓江旋安的手。
  “别怕!小郡王!把手给我!”
  甲板被水渍鲜血浸至脏污湿滑,本来短短的一段距离,如今却行得异常艰难,刺客亦紧随其后,就在云知年碰到江旋安小手要把他抱去怀里的一刹,那尖刀竟然冲着云知年的面门劈了过来。
  云知年因失力,跪坐在甲板之上,他浑身湿透,双目无神,眼见那银色的利刃携着劲风扑面而至,距离自己不过寸许,他只能按住江旋安脑袋藏于自己怀中,闭上发颤的眼皮,默默等候死亡降临。
  在那个瞬间,云知年的脑海中闪回过很多画面。
  有小时候同爹娘在一起的无忧岁月,有后来同小景相依为命的困顿生活,亦有那被囚于深宫的五年所遭受的耻辱同折磨。
  他还记起了先帝。
  那个久卧病榻的男人,撑起一身残骨,望向孤弱无依的云知年,向他允诺道,杀害他爹娘的凶手官吏他已尽数处置。
  云氏是大晋功臣,是高祖皇帝的同袍,只要他活一日,他就定会为云氏平反,洗清云氏污名。
  他也定会以一己之力,保护云氏遗孤一脉。
  “不要怕。”
  先帝颤颤巍巍地伸出枯槁的双手,将伏地恸哭的云知年缓缓扶起。
  他浑浊的双目泛出血丝,明黄衣袖上的腕骨亦嶙峋如柴,“朕…虽是个空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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