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节拍 第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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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脏绞痛得根本不像是人可以活下来的程度。少薇觉得自己亦无法幸存。
  “你什么都有……”她艰难地说,“你有钱,有事业,有前途,有一颗游刃有余的心……”
  每说一句,便觉得无法呼吸。
  心底有一道声音在疯狂叫嚣。
  不是的,他没有那么多。他不要这些。他不看重这些,她明明懂,明明懂。巴塞罗那的那一夜,司徒薇攻击他伤害他的每一字,他的眼神,她永远忘不了。
  “我没有你。”
  陈宁霄耐心地命令自己听完她的所有,近乎本能地落下一句。
  “少薇,你说的那些都很好、很好,普通人一生汲汲营营,求的不过这些。”他看着她的脸庞,滑过泪水的殷红唇瓣,嗡嗡的大脑忽然间云雾消散,“这些很好,但是这些,都不是你。”
  遵从本能,甘心入相。
  这一次,他想强留。
  陈宁霄歪过脸,与梦里一再做的事重叠——坚决、并不急切,近乎虔诚地吻了上去。
  第76章
  在他的唇距离她还剩零点零一公分时,一个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不响的一声,不轻不重的力道,陈宁霄的脸歪也没歪一丝,但姿势动作停住了。
  两居室的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安静,只有风吹得花玻璃连着窗框嗡嗡地震颤,以及两人相对的沉重呼吸。
  少薇扇了他巴掌的那只手瑟缩了一下,指节蜷了蜷,想退,被陈宁霄蓦地抓住。
  他这次没扣她手腕,而是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掌。瘦瘦软软没有骨头的一只,怎么打人这么疼?他捏着,大拇指指腹抵进了她的掌心正中。手型大小差得极远,热度顿时覆盖着她。
  尚清早回房了,但留了一丝缝隙,够她听着客厅动静,有不对的话也能第一时间冲出去。
  但刚刚还你一嘴我一嘴吵得比雷响比雨点密的两个人偃旗息鼓了?尚清心里警铃大作,怕陈宁霄仗着体型优势对少薇做什么强制举动,在次卧贴墙而坐的的她噌地一骨碌翻身坐起,拉开门——
  门缝只被她拉大了几厘米,就戛然而止了。尚清不解而又心跳鼓擂地窥着这一幕。
  陈宁霄偏着头,从尚清的角度看不清他表情,但知道他离她很近,而少薇只是笔直地站着,起先有些僵硬,却随着秒针走动放松下来,另一手不知道为什么也被陈宁霄抓住了,拉高在两人脸侧。
  这个姿势,像是他随时能欺身而上,随时要欺身而上。
  “这一巴掌,想打多久了?”缓了一阵子,陈宁霄低声问。
  少薇撇过脸,但两手都被他抓紧了,躲的程度很有限。
  她不是个激烈的人,当年在宋识因家,把剃须刀片藏进袖子里想着宁杀他时,都还是淡淡的。跟曲天歌吵架淡淡的,面对陈佳威家人淡淡的,所有伤害、误解或照顾,她都淡淡的。这一巴掌,是她人生的最激烈。
  激烈过后,一时想他疼不疼,一时缓缓意识过来,陈宁霄刚刚是想吻她?先前在病房里撞见的他和孙梦汝的那一幕闯入脑海。原来被他靠这么近时,容貌的惊人天人也会放大,平时冷不丁看到他时就会心跳加速,现在这么近,简直目眩神迷得要软下去。
  原来孙梦汝那时候见过的是这样的他。
  见少薇迟迟不答,陈宁霄缓缓地问:“就这么讨厌我?”
  少薇仍不说话,刚刚哭过一小会的眼眸随着他这一问又湿润起来,眼珠和眼眶底都红红的,但神情一股安静的倔,人中深的唇抿着,被泪水洗过,是雨打蔷薇粉。
  陈宁霄注视她片刻,两只手同时慢慢地松开了,微微躬着前倾、随时能对她欺身而上的身体也直了回去,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他看上去心死如灰,再无话讲。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他
  在失魂落魄里重新捡拾起了彬彬有礼,比刚刚体面。
  结束了?尚清跪了许久,膝盖骨疼了麻了都尽数感觉不到,愣愣地关注着事态。
  他放弃了?他看上去被彻底伤了心,接受了自己的出局,体面中一丝难以言喻的消沉。
  少薇深深呼吸,目光也很深地望着他:“外面雨大,你拿把伞——唔!”
  她话没能说完就感到腰上一紧,被陈宁霄强势地扣腰抵进了怀里,接着少薇眼睛没来得及眨大脑也还没开始转,就整个儿被陈宁霄双手交叠拥抱进了怀里。
  是拥抱。
  是双手都用上的拥抱,肌肤贴着肌肤,热度、力度和心跳都毫无阻隔。
  少薇瞳孔地震不可思议:“陈宁霄——!”
  “怎么?”陈宁霄问得冷静,一副讨教意味。
  “你放开我!”少薇挣扎,拳打脚踢,但陈宁霄两条臂膀收着劲儿,把她在怀里拥得纹丝不动。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已经跟梁阅在一起了,你——”
  尚清看得一清二楚。看得一清二楚这个面无表情双眸黑沉的男人,唇角一侧提了提。
  “你不会以为,”陈宁霄一字一句轻之又轻地问,“我是那种知道你跟别人在一起,就会当场放弃的男人吧。”
  屋子里的两个女人蓦地同时哑了口。
  在有关男女之事上,他的道德感,还真是稀薄得斩钉截铁。
  “让他来吧,决斗也好,坐下来谈一谈也好,有条件想开也好,千金难买也好,至死不渝也好,让他过来,到我面前告诉我,亮相给我,证明给我。”
  没人发出任何声音亦或动静,也没人反问一句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少薇吞咽都不敢,怕他听出自己的虚弱。
  她抗拒他的心统共又有多少呢,大水缸的一个底,太阳晒晒就蒸发得厉害。
  陈宁霄半湿的衣服就这么贴着她薄薄的睡衣,轻描淡写,或者说无需商议的口吻说:“发现时机晚了一步就抽身而退,不是我陈宁霄的做事方式。
  “更何况,”他略一停顿,克制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心悸后怕,“你刚刚说的是‘可能’。”
  他垂下眼帘,认真问出了早就想问却忘了问或不敢问的问题:“你跟梁阅,在一起了吗?”
  尚清屏息,等待着少薇的回答。其实她早就知道答案。少薇和梁阅在咖啡店聊了很多个小时,出来时雨还没停,他们分头撑伞。
  “你想知道,我就得告诉你?”少薇反唇相讥,但因为是被他交抱在怀里,这讥讽显得很没有杀伤力。不能怪她任由他抱,她身体已经够僵硬够抗拒,每根骨头都叫着不乐意,陈宁霄读得懂,心脏时急时缓地绞紧,但手不放,拧把她折腰。
  “他就这么拿不出手,要被你藏着掖着?”
  尚清攥紧了拳头,一会儿想骂这男人混蛋刻薄,一会儿又想,什么鬼脑子转得这么快?
  少薇负气:“梁阅很好。”
  “那就给他身份。”
  他的镇定、处惊不变让人叹为观止。但少薇感到了透过睡衣传递过来的热,以及潮。
  是他手心出的汗么?
  她模模糊糊地一道直觉,陈宁霄……只是在虚张声势。
  “我——”她抿了抿唇。
  即将要回答他的时候,陈宁霄蓦地开口:“在你回答我之前,我想先告诉你。”他停顿,闭上眼,虔诚重新回到了他脸上。
  “我喜欢你。”
  他没有花里胡哨的情话,也许是不习惯这样直白的表达。纵使是这么青涩的四个字,高中生都可以随便说,他出口却有份不自在。
  “现在你可以说答案了。”
  他好像在说,你选吧,是要选很好的梁阅,还是“有得是地方不如他”的我?
  从五岁那年开始,他就决意不再让自己成为选择题的选项。他要成为题干,他要成为题干的主语。
  第一次,他心甘情愿把自己放到了选项上,垂眸,屏息,等待被选中或遗弃。
  少薇的气势彻底软下来,抵着他胸膛的两手也没了力气。脑中反复一道声音回响,陈宁霄喜欢她?喜欢她什么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是有什么她独特的地方,到现在才诞生或者被他发现吗?她又怎么比得上……
  这一瞬间,无数张漂亮的皮囊从她眼前略过。
  可是她的头脑已经不由她做主,陈宁霄喜欢她这件事——这件从他口中讲出来的事,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掠夺了她所有的力气涣散了她所有的心。
  “梁阅……”少薇闭上眼,“是我的朋友。”
  难以置信的狂喜——劫后余生的狂喜,一瞬间冲击了陈宁霄,令他过往二十六年——不,二十一年的坚硬自我,在这种巨大的爱中成为废墟,成为碎屑,成为渣滓。
  少薇惊呼一声,被陈宁霄腾空抱起,打横抱,公主抱。脚步自动迈出,通往她的卧室,不知道怎么这么有勇气登堂入室。
  “你放开她!”尚清简直是连滚带爬地从房里冲出,浑身通红喘着执拗的粗气。
  目光与这个男人对了个正着。她身心一抖,眼睁睁看着他眼锋从她身上扫过,停回少薇脸上:“你姐叫你呢。”
  “薇薇——”尚清脚尖再往前了一步,目光紧迫。
  她紧迫的目光渐渐散了,空了,因为看到被他抱在怀里的少薇,瘦小的身体渐渐渐渐缩成一团,两手攥着他衬衣衣襟,将脸深深地埋着。干发帽掉了下来,湿润的黑发,海藻般拢在肩头。
  很细微的抽泣,不留心的话,谁能听到。
  尚清不再阻拦,因为知道他是带给她眼泪也是解她眼泪的男人。
  轻轻的一声“喀哒”,主卧的门封上了。
  尚清拉过椅子,在没点灯的餐厅里呆楞地坐了很久。
  少薇高中时的爱慕藏得像浇了水泥,她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唯一知道她此此到防盗窗前送他,连一秒背影都不放过的人。她有什么资格为她判断,认为这男人非良人。
  只要是有情人,就是良人。念及此,尚清笑了笑。
  卧室,充满香气。
  是那种刚洗过澡出来的香,白桃味的沐浴乳,甜香被窗口漫漶进来的水汽冲散了。陈宁霄把人放在床上,犹豫了一下,单膝跪上去,身体伏下,伏在她的侧面,一只胳膊撑着床,手掌盖着她的头顶,另一手将她脸上的黑发撩到耳后。
  瀑布乌发下,是一张哭得闷得绯红的脸。维多利亚时代贵族以肺结核为潮流病,竞相追求,因为肺结核能让人变得皮肤苍白而双颊绯红。她是他维多利亚的时髦了,美,病态,牵扯着他的心。
  “哭什么?”陈宁霄迟疑了一下,低沉了声问,潮湿的掌心贴上她同样潮湿的面庞。
  少女心事,非他不想懂,而是要学。他练达的人情,只在人模人样的地方有用,碰上这样真的人、真的心,他的一切就被证伪了,就成了空壳子空架子。
  想到大学时她被文院团委调去什么活动,团委特意发话,要大家穿好一点,隆重不怕,怕简陋。他第一次陪女人逛街,还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但恒隆的每一家专柜他带她走进,无一不是座
  上宾。那时她很拘谨,逛得并不开心。结束后坐在环形阶梯上啃三块钱一个的甜筒反而开心,说,我从小没见过世面,这些牌子一个也不认识,刚刚都是虚张声势。还说,以前在曲天歌房子里时也会装,装自己见过这个、知道那个,至少不落伍,“其实碰到真的就露馅啦。”她吃完甜筒,拍拍蓝色牛仔裤下的腿根,上面掉了一些些蛋卷筒的碎。
  陈宁霄花了一秒想到这些,想告诉她,现在,我成了那个未见过世面的人。相爱这种事,……他只是装作见过。相爱这件事,他穷困潦倒,或者说一出生就是信用破产,至今仍是他人生的坏账。
  少薇只是一个劲地哭,几乎是痛哭,手脚蜷缩,像个婴儿。想用手抵脸,至少遮掩一下,陈宁霄不让,轻柔但坚定地将她的手捏在自己手里。
  他没有得意忘形,没有觉得令我患得患失的女人原来竟爱我如此,他隐约懂得,她的哭与他无关,她只是在哭过去的时光。是哭苦尽甘来吗?还是……在告诉过去那个少女,你要的那个时刻来临时,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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