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节拍 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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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少薇,他眉心蹙了蹙,好像有什么话呼之欲出,但到了嘴边却倏然忘记了。
  “陈佳威?你还记得我吗?”少薇走向床边。
  “记得。”陈佳威迟疑地看她:“我们……有没有交往?”
  医生说他脑部遭受冲击厉害,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期,在此期间,他的记忆功能都有所受损,会出现短暂的遗忘、无法说法或记忆错乱的情况。但家属不必担心,全国最好的专家团队已为他待命,争取让他早日恢复正常生活。
  少薇低头笑叹了一声:“没有。”
  就是这样的笑叹,温柔,宽容,带着一丝纯白的捉摸不透,让陈佳威闪回了在城中村巷子口见她的记忆。有时是送她回家,有时是特意去见她。
  似乎……为什么现在的记忆里,总感觉有一道视线如影随形?有一台黑色的车辆……是什么?他还骂过对方。
  “佳威,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为了她跟谁起过冲突。”陈母打断了他的思绪,迫不及待地问。
  陈佳威迟疑地想了会儿,摇了摇头。
  “我头痛,等我休息够了再说。”
  医生也建议大家离开,好给病人充裕安静的空间。
  “少薇。”陈佳威叫住她,“你……能陪我吗?”
  他解释:“不知道为什么,一看你要走,我心里就很慌。”
  他伸出手来捂住了心口。
  仪器发出滴滴的波动警示声。
  到了走廊,陈父陈母不愿与她说话,只听着医生的交代。少薇看向陈宁霄,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便听到陈宁霄注视着她的双眼,淡然的决议:“我会一直在外面。”
  这是安静的夜晚。
  最近生意不好,尚清早早地就关了门歇业,回来照顾陶巾。雨不大,她懒得撑伞,冒雨走回。到了屋子里,先给陶巾擦身体,接着是倒泡脚水。上次交代梁阅安装的置物架已经在墙上稳当地装好,但工具还没收拾,榔头、螺丝起子散落在屋角。
  “外婆,薇薇的同学醒了,今晚上估计有很多事,又是我陪你睡咯。”尚清抖开毛巾,挂到架子上。
  陶巾笑眼:“你不嫌我就好。”
  “怎么会。”尚清道,“我外婆呀,重男轻女,眼里只有那个宝贝孙子,一点都比不上你。要不是薇薇这么优秀,我都想让她认我当姐,这样你就是我真外婆啦。”
  “等她回来,我跟她说说。”
  “可别可别,我这样人说不定明年就搬到哪儿去了,她可是未来的人民教师,有编制的!”
  说笑着,尚清掀开被子躺进去,“关灯!”
  屋里光线跳了一跳,晚上十点,一切陷入黑暗。
  又过了一小时,楼上的女人也收工了,踩着高跟鞋打着哈欠从后面楼梯下楼。房东电视里莹莹的雪花片还在闪烁,但他最近被感冒咳嗽弄得疑神疑鬼,每日吃了药便早早睡去,两耳闻不到窗外事。
  楼梯拐角的洞里,似乎有人。
  暗娼打哈欠打到一半,以为自己眼花,好奇地凑近看,却猛地被一把薅住头发扭住脖子——
  “杀——”
  砰的一声,偃旗息鼓,柔软的身体折成对折,像一袋沉重的水泥一般,从楼梯上滚下来。
  夜沉,声也沉。
  沉的声音无法引起人警觉。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详细交代那天晚上的状况,你是怎么跟对方搏斗起来的?”带帽子的警官有两个,一个负责记,一个负责问。
  “那天我很早就睡了,因为老人家作息早,我也很累。我负责照顾她时,一般都和她一起睡觉,她睡里侧,我睡外侧。我没有听到异响,也不知道门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的,直到有只手捂住我嘴,骂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眼前的男人似乎喝了酒,面目狰狞。以尚清对男人的眼光看,假如他不是如此狰狞的话,应当有一张不错的、儒雅的脸。正是这副虚伪的冷漠的儒雅和眼角的褶纹,让她霎那间回忆起来——她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就在楼下,那天,他似乎派人来给少薇送衣服。
  “你太让我失望了,薇薇,我拿你当亲女儿,你去警察局告发我?婊子——”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算什么东西,不是我,你外婆能捡回一条命?搭上了高枝又怎么样,你以为你可以飞黄腾达?做梦!要不是你把他藏得这么好,告诉你,现在在医院的就是你这个宝贵的少爷了。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嗯?你说,我对你不亲不碰,对你嘘寒问暖——啊!踢我?我今天就让你知道——”
  “救——”被掐紧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砰的一声,是人脑撞在墙壁上的声音。
  “外——外——”
  尚清瞪大了眼,闻到了一丝很淡的血腥味。那血腥味逐渐变浓,被夏天薄薄的棉花被吸入。她不顾一切地蹬腿,拍打,绞扭他的手臂。
  撕拉——睡裙被猛烈撕开。
  头顶上方的呼吸声一屏,继而变成更为沉重的粗喘。尚清感到身上越来越凉,直到两条腿被粗暴地分开——
  “啊!”
  黑暗中,一声什么瓷器碎裂声。
  男人抱着头,咬牙咒骂,立刻扭过头去锁定——
  这屋子里,什么时候有了第四人?
  身影清瘦,男,站的笔挺。
  “梁阅?!”尚清惊恐地失声。
  这一刻的惊恐,超过了刚刚任何一分一秒。他不该在这里,他一个前途无量的好学生,怎么会在这里?!
  “好啊,看来我没看错,你果然有行情……”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的沉喘声。
  审讯室的。
  灯下,尚清面容一片平静:“当时,他想要上我,我不顾一切地挣扎。”
  “然后呢?”
  “外婆已经受伤昏迷,我不顾一切地去抓一切能自卫的武器……”
  他不是他的对手。
  梁阅,不是男人的对手。
  但是他手里捏着瓷片。
  缠斗在一起的两团黑影,分不清谁是谁,间或听到一声惨叫,间或有一丝温热的血飙到尚清脸上。
  “快走——”是从被掐紧的脖子中艰难挤出的最后的交代:“快走——报警!报——”
  什么声音都没了。
  灼热的血,喷在了梁阅的脸上。
  一声闷哼,人像一袋水泥。
  梁阅蓦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居高临下站着的瘦小的女人。
  “尚清!”
  “刚好床脚有前几天钉钩子的榔头,我摸到了,那时候想不到那么多了,我朝着他的脑袋狠狠砸去,一下,两下……”
  唰唰的钢笔与口供本页面摩擦的声音,响在这安安静静的审讯室里。
  “尚清住手——”
  砰!第二下。
  更热的血,和一些碎片,溅到了梁阅麻木了的脸上、脖子上。
  他不敢置信,大脑停止了运转,只呆呆抬起手,指尖触了触那陌生的温热的痕迹。
  “他死了!”他压低声音怒吼。
  第三下。
  第四下。
  直到。
  看不出人样。
  “走!”
  铛锒一声,榔头笔直掉在了地上。她如梦初醒,浴血而立,接着当机立断一把推向梁阅:“走!赶快走!你没有来过这里,知道吗!”
  风,呼呼地垂着花玻璃的窗格。
  月亮,升到了它的最高空。
  “你回去,这周围哪里有监控你一清二楚。好好洗一洗自己,明早起来,乖乖去上学。”
  “尚清……”他已经无法言语,也无法思考,只感受得到鼻尖的血腥味。
  “走!”
  她一把把他推出门外,背抵着门板,流下两行眼泪:“梁阅,姐姐谢谢你,没有你我也死了。你记得考大学。”
  “就这样,我把他杀了。警官,我说的一切属实。人是我一个人杀的,跟外婆没有关系。”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你用榔头凿击了他五下,按你的说法是正当防卫,且第一击死者就已经毙命,为什么后面还施行了四下,以至于完全破坏了死者面貌?”
  “我有心里阴影啊警官,我小时候,被我舅舅强暴过。你可以把这个案子也查查吗?”她抿住唇,温良地、歉疚地一笑。
  ……
  “颐庆市高级人民法院宣判……”
  手带镣铐的女人,在鸦雀无声的法院中,安静等着棰落。
  “案犯尚清因防卫过当,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宋识因案。
  因案情复杂,牵连广,另行审理。
  六名少女曾因他的施舍、圈养而误入歧途,其中一名更成功成为了颐庆市某高官情妇。案件调查至深处,牵起萝卜带出泥,地摊小报连写了五天头条,逐渐演变成那一年震动颐庆的都市野史传说。
  “宋识因的手段很一致,找到那种看上去很无辜可怜的女孩,最好是监护人不在的孤女,价值观也没有怎么形成。他会以非常温柔宽厚成功的成年人形象,让自己逐步取得对方的信任,形成事实上的监护权,切断女孩们的社交关系,让他们成为对社会惶恐、对长大很不安,只信任他、依赖他的心理,形成事实上的孤岛,再被宋识因输送给他需要建立维系的高官或商人身边。这样一来,他们的阵营就稳固了。”
  经手此案的民警陪着少薇走进看守所。
  “对了,”他顿了顿,“他没有女儿,也没有成家。他有一张结婚照,但是合成的,对方已经跟别人结婚且育有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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