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小丫鬟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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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蔡婆子和儿媳妇正在做薰鸡,这是蔡婆子的拿手好活,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吃。所谓的熏鸡,先把鸡用清水泡一个时辰,再蒸一会儿,拿出来裹上秘制的酱料,再红泥小炉上慢慢的烤,不能操之过急,要受热均匀才翻面,还不能烤糊了。
  如此慢慢的烤,莫说外头的流民,就是锦娘闻着都觉得肚中馋虫作祟。
  “姐姐,好香啊。”扬哥儿也道。
  锦娘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忍住,姐姐那里有杏仁糕和糖葫芦,等会儿拿来你吃。”
  一家人中午草草吃过,都觉得没吃饱,就匆匆睡下了。等着下午再开门看看,若是无人了再烧菜吃,毕竟是除夕。
  锦娘所料不错,她们是在午睡时被蔡婆子哭声吵醒的,锦娘和罗玉娥过去探望,见蔡婆子耳朵上流血不止,她也正哭诉道:“该死的贼子们,把我老婆子的金耳坠直接扯走了。”
  蔡婆子的儿媳妇也在哭,说她们做的熏鸡肉条馒头全部被抢走了,她们已经喊了衙门的人过来,但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看她们着实也可怜,锦娘一家送了些米糕和米过来,至于鸡蛋和肉,罗玉娥难得没有发作圣母心,只道:“也不必让人知道我们的家底,否则到时候沾上来,我们都甩不掉。”
  以前在江陵时,锦娘又要读书又要学手艺,对家里人的了解不深,如今再审视自家父母,觉得又和以往的感觉不同。他爹表面上仁义道德,唯唯诺诺,实则每次做事都是碍于道德要求,内心其实只有自己,而娘看似脾气暴烈,其实性情非常圣母,举凡人家软和一些,她都自愿奉献一切。
  所以这一年,她常常引导爹娘,让她们至少知晓如何明哲保身。
  “娘说的是,爹,您再出去看看,若是附近没那些眼生的流民,咱们开始烧年夜饭。”锦娘笑道。
  这些人抢了一笔,自然是不敢来了,罗玉娥和魏雄都开始整治酒菜,连锦娘也帮忙剥鹌鹑,一时间竟热闹起来。
  周家亦是如此,一年过去了,周家大姑娘早已出嫁,还有了身孕,这便是周家最大的乐事。更高兴的是周家二郎君周存之省试过了,马上要参加殿试了。
  张氏正伺候蒋氏用了一盏杏仁羹,蒋氏笑道:“存哥儿马上就要殿试了,如今家中由你当了,切记对同年不可轻视,往来须妥当。”
  入了官场,一言一行都得要受审视。
  这些道理张氏未必心中不清楚,但仍旧态度恭顺的应承下来。
  伺候完婆母,她方才回去用饭,却在游廊上见到了四姑娘,四姑娘笑着请安,张氏也露出一抹怜爱之情。
  这四姑娘丧了生母,处境艰难,却难得能够体察上下,人品正直,与其母不同。
  “四姑娘哪里去?”张氏问了一句。
  四姑娘笑道:“我往老太太处去,梅表姐说找我拿几个花样子。”
  姑嫂二人道别,四姑娘走在无人之处时,不知怎么难过了起来。她没有想到今生的苗小娘一尸两命,临盆之际她还言笑晏晏说若她再生一子将来云云,只是人转眼就没了,这倒是罢了,她娘生前伺候的人竟然被尽数打发了出去,十两银子买了副棺材。
  但她并非傻子,苗小娘应该是提前被吴鸾收拾了,然而如今不知为何却提前几年让苗小娘死了。
  在《填房攻略》这本书里,苗小娘说动勤哥儿身边的乳妈,害了勤哥儿,导致吴鸾差点一尸两命,这辈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穿越之故,书里的情节却完全不同。
  吴鸾提前把勤哥儿身边的人处理了,又顺利生产,反而是她的小娘没了。
  如今前面三位姐姐亲事定下,她无人依靠,只得四处小心勤谨为上,也不得不去讨好人。老太太便是她要投靠的对象,别看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也算不得好,但是那本书写到最后,这老太太都还活着。
  老太太这里倒是热闹,梅盼儿和三姑娘都在,三姑娘愈发气定神闲,她定了那么一位大才子,前程早定,想起曾经和四姑娘许多龃龉,如今见她丧了生母,二人关系倒是好了起来。
  四姑娘走了进去,她见梅表姐始终眉头笼着轻愁,也是知晓她比自己的处境更差,她虽然丧了苗小娘,但还有同母的亲弟弟,且是家中正经的小姐。她和梅盼儿关系很不错,苗小娘过世,梅盼儿特地引荐她到老太太这里。
  她也是投我以木桃,报我以琼瑶。
  等老太太倦了之后,她亲自说给梅盼儿听:“表姐,我可要恭喜你好事将近了。”
  “你这小妮子说什么呢?”梅盼儿的亲事不上不下的,一日前程不定下,人哪里能够安定的下来。
  四姑娘当然是昨日在蒋氏那里请安的时候,听得只言片语,别看如今是嫂子张氏管家,但蒋氏也没那么容易放权。
  “韩家表兄省试已经过了,听闻十分有才。”
  若是不听这话倒好,听了这话梅盼儿苦笑着看着四姑娘。
  四姑娘知道书中的事情,韩效韩七郎可是最后封了国公拜了相的,宋朝的进士可是十分值钱,爹现在又升了户部的官,表姐本是老太太韩氏的外孙女,如今和韩表兄也相衬。
  梅盼儿却道:“痴儿,那恐怕是为了你。”
  她?四姑娘摇头,书里可没写她嫁给读书人,而是把她嫁给了大姐夫做续弦。
  大年初一,锦娘随同爹娘去州北的封丘门外,那里全部都扎着彩棚,沿街的摊铺上都铺陈着冠帽梳篦、珠宝翡翠、各种头饰、衣着、领抹等等。
  罗玉娥要买花朵给锦娘戴,却被锦娘拒绝了:“您之前买给女儿的还未用呢,等女儿瘦下来之后,再打扮也不迟。”
  “总说要瘦下来,可你事情多忙,不但没瘦,反而比之前更圆润了一些。”罗玉娥道。
  她又对女儿道:“谁说胖人就不能打扮了,越是胖越要打扮的好看。”
  翻过年去,女儿可要十七岁了,这已经有些大龄了,寻常女子这个年纪便都是备嫁了,或者早已为人妇,女儿的亲事还没着落,她做父母的如何不急?
  只是女儿极其有主意,她们做爹娘的也劝不动她。
  锦娘便是如此,凡事自己都有主动权,以免被动,她想做的事情一定要达到目的才行。说罢,在每个摊贩的刺绣上翻看,她久在文绣院,日日讲究做针线不能僭越,怎么按照别人的图一丝不苟的绣在其上,虽然也跑锦绣阁,但是终究无法见识真正出自私人的绣技。
  只有博采众长,自己才能更进步。
  说实在的,一个女子,若能抛开成婚生子,没有所谓的该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那才真是能够在职业上专精,甚至还能活的很自在。
  “娘,您看此人竟是用头发丝绣的水仙花。”锦娘拉着她娘过来看。
  罗玉娥咋舌,又指着另外一边纱帕上绣的水仙花道:“我还是觉得这个好看。”
  锦娘失笑,她们是内行人,所以看刺绣都是看人家的针法,但是真正买刺绣的人并非是内行人,人家只要好看就行。
  咦,水仙花和天竺花放在一起倒是实在是漂亮,天竺艳丽的胭红色和水仙的绿色对比,相得益彰,色彩明亮却不俗艳,看起来愈发生机勃勃。
  果然出来一趟还是很值得的,不能闭门造车。
  本来次日她们一家准备去大相国寺的,锦娘却不愿意出门,只一心把花样子和设计的样式画出来。
  同样忙碌的还有冯胜,他原本陪着妻女游玩,半路被叫了回去帮人治病。他无甚后台,医术虽然也不错,但不似别人都有门路,稍不留心还得背锅。
  也正因为他勤勉,如今他一个月已经五十多贯了的月钱了,虽然累一些,但将来在京中能置办一处大宅,让儿子们拜名师读书,他就死而无憾了。
  因此,别人一喊,他立马就让人驱车过去,又让下人送荣娘母子回去。
  只是冯家下人少,荣娘母子一下就被冲散了,甚至差点被男子欺侮,好在下人及时找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于别人而言,过年是热闹或者死生之间,但对于锦娘而言就是成功制成一件新衣,甚至在元宵节当日卖了出去,如若她猜的不错,她至少能分十五贯左右了。
  只不过,文绣院也开始忙了起来,新科举子们即将东华唱名,朝廷要为进士们做新衫,这个差事就落在锦娘她们这些人身上。
  大体先做出来,等见到进士本人,再改大改小。
  如此,锦娘私活也就没太多功夫做了。
  东华唱名正是好男儿的作为,周存之年纪轻轻此番却是一甲第六名,原本正该得意之际,却看到了韩效,此人不过十九岁,科名却还在自己之上。
  他倒也不是嫉贤妒能之辈,只是平日他自认比韩效强许多,如今却让人后来居上。
  正唱名完了之后,一群青衫女官过来,打断了周存之的思虑,站在他面前替他量衣裳的人还很眼熟。
  锦娘看到周存之也有些亲切,这里竟然还有她认识的人,她连忙上前笑着恭贺道:“二公子,恭贺你东华唱名。”
  “是你,胖……锦娘。”周存之对人过目不忘,都记得名字。
  锦娘笑道:“是我,真是三生有幸,又能替二郎君做衣裳了。”
  周存之方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遇到熟人他还是挺开心的,但他这个人十分别扭,说话出了名的刻薄,不仅目中无人,又厌倦蠢人,因而只道:“既做了女官,便注意仪容,内性再聪明,外表看起来蠢,官家怕是注意不到你。”
  本来还挺高兴的锦娘,情知他误会自己是女官了,但也不好辩解什么,可是你这样对一个女孩子说人家的容貌身材好么?
  “哼。”锦娘见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气的跺跺脚,转身又跑去给别的进士量尺寸。
  留下周存之在风中凌乱。
  第44章
  进士们东华唱名, 榜下捉婿者不甚其多,然而锦娘的生意也来了,锦绣阁的掌柜托人来她家说有人拿了料子请她做一件嫁衣, 当然, 分到她手里的工钱是十三贯。
  一分钱一分货,这个价钱恐怕是很难做出繁复精美的婚服,锦娘拿到新娘的地址, 专门上门去量了一下。
  新娘是大理寺一位小官家的女儿, 家中却十分寒素,锦娘心中已经有数, 社会风俗就是不顾门户,直求资财。宋朝买婚卖婚的现象很严重, 她听说新科进士被富商选为女婿, 新娘子仅仅嫁妆就五千贯, 还不算上其她的钱。
  就连宗室女都利用金枝玉叶的身份和富商联姻,以换取巨额的财力,开封富商“帽子田家”就炫耀自家买了十个县主, 五千贯就能娶一个县主。
  而像这位新娘这般, 父亲只是小官,嫁资不丰,嫁的便是落榜的寒生,聘礼锦娘也不小心看到了单子,也非常单薄。
  但见新娘面带羞怯, 锦娘决定也帮她在钱少的情况下设计出一款好看的来, 抛去了传统的大袖衫,此次喜服的款式做褙子式样,新娘拿过来的料子倒是不错, 绯红色牡丹暗纹的,因此能下功夫的便是领抹之处了。
  领抹她设计成十二月花,边上用金线勾成,牙子上用合欢花纹缝制。
  因为白日她还要在文绣院忙,所以婚服都是晚上赶制的,好容易旬休也都在家中待着做,连最爱的泡香汤都没办法去了。
  等这套衣裳做的差不多的时候,已经到了清明节了,爹娘上午做完生意,下午就喊她出去踏青。
  罗玉娥还道:“再赚钱也不能完全没有自己的事儿重要啊。”
  “什么重要的事儿?”锦娘还有点不解。
  罗玉娥笑道:“清明时,男男女女都要出外踏青去,便是你去去也无妨啊。虽说娘也不逼迫你,但你马上就十七了,即便不是为了亲事,也能多认识一些人啊。”
  锦娘还不知她娘的心思,因此立马道:“您肯定是看中了谁?快些说来,要不然女儿可就不去了。”
  只听罗玉娥道:“我们铺子对面有个卖花的人家,她寡妇人家带大了儿子,人性格一点儿都不计较,很是疏朗。她家正在大兴门附近有三间房,一共花了七百贯,现下还剩两百贯没还清,其子在开封府的望火楼做巡查兵。”
  巡查兵就类似于现代的消防员,京城中的街坊里巷,每间隔三百步左右,设有一所供军巡铺使用的房屋,房内一般安排五名巡查兵,用于夜间巡逻警戒,拘捕犯人。【1】
  锦娘暗自点头,这桩亲事倒是不错,正好她这个月做针线做累了,也就答应了,罗玉娥见女儿应下,让锦娘着意打扮一下。
  她正好去年春天给自己做了一身橘黄色的褙子,还没怎么上过身,因此就选了栀子黄的一片式抹胸,正好配一条百褶裙,腰间系着卷草结。只是,她还真的虎背熊腰,锦娘梳着垂挂髻,把两边的肉肉遮掩一下,头发上别着芍药绢花。
  唇上点了些唇脂,面上敷粉,再起身时,连罗玉娥都有些惊艳:“锦娘,你平日就是不怎么打扮,只要一打扮还是很好看的。”
  “娘,您这是看自家女儿,所以觉得哪儿都好。女儿现在胖的是五官都不清楚了,胖的跟藤球似的。”锦娘倒是很清楚自己什么样。
  荆楚人多淡颜,很少有五官十分深邃的,还这么一胖,五官几乎都模糊了。
  打扮好了,罗玉娥带着锦娘坐驴车出去,到了一处母女二人过去,锦娘还是那次跟着周家出来。一大群人都在一起走着,罗玉娥悄悄指着一位高大的青年道:“你看,那就是。”
  锦娘看了过去,见那青年相貌周正,人亦很精神,心中倒是首肯了三分。
  再见他母亲娄娘子,虽然守寡之人,却完全没有郁气,看起来还很年轻,说话也很周到,此时她正和罗玉娥道:“这是你家女儿吧?生的多有福气。”
  锦娘看到这位娄娘子明显见到自己有些货不对板的样子,毕竟她娘罗玉娥的确生的非常有南方人的细致白皙秀丽,而自己却是这般。
  显然罗玉娥也知晓,她只好抬高女儿的身价,这个时候可不是谦虚的时候:“是啊,不仅是生的有福气,没她我们还不能来汴京了。如今她在文绣院里做事,专门替贵人们裁制衣裳,有这样的好手艺,不管在哪里都饿不死的。”
  她这么一说,娄娘子更有六七分愿意了,她家条件不差,还有不少小吏的女儿想嫁给她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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