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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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陈艾卅问他,不会觉得黏糊糊的很恶心吗,童宽说这算啥呀,在孤儿院里的时候要干的活儿更多呢,也有大孩子会欺负小孩子,最累最脏的活儿都是小孩儿干,陈艾卅都没忍心继续问下去,他知道童宽就是那个小孩。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对面的女孩儿已经靠在男孩儿肩上睡着了,陈艾卅看到了小情侣挂着同一个有线耳机,他们听的应该是同一首歌。
  车窗外应该已经到了城市边际,灯越来越少,地上应该是田,还有零星房子的剪影,他深呼吸了一口。
  刚刚在出租车上的梦,让他在此刻不敢闭眼,即使收到了童宽还可能活着的消息,但只要还不确定,陈艾卅的心就放不下来。
  他忍不住去想,在这样长、这样黑的夜里,他要怎么活下来,会不会受伤,有没有野兽,想着想着,之前梦里童宽的伤好像又浮现到了自己眼前,遮不住的红痕。
  他都后悔自己当时怎么没有直接把跌打酒给童宽抹了,直到今天陈艾卅才反应过来,童宽是被揪到厕所去的,如果还能被他一路从6楼推搡到1楼的话……应该这一路,都未曾有人伸出过援手。
  陈艾卅的后牙槽忍不住咬紧了,他恨不得再把那个男的找出来,往死里打一顿。
  ——
  跌打酒后再与童宽说上话,已经过去约莫一周了,还是在教育超市里。
  陈艾卅一个研三的人,每天跟无所事事似的,总会下意识地往教育超市那拐,透过玻璃门看一眼收银是不是童宽,有的时候即使是他,陈艾卅也不一定会走进去。
  玻璃上映着门口的那棵大梧桐树,黄黄绿绿的大叶片,风吹过就会在玻璃上展出一幅动态的画,童宽就穿着个小黄马在里头摆弄物品收银,有的时候看到他会和买东西的同学说上两句,没人的时候就偷偷在桌子底下翻手机。
  直到那天陈艾卅又一次“不经意”路过教育超市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竟然是童宽给自己发的消息。
  “卅哥,最近超市里薄荷糖两件七折。”
  陈艾卅抬头往童宽站的方向看了看,玻璃上还是泛着树影的斑驳,明暗的后面,是童宽的笑脸,好像在对他说“卅哥,又抓到你了”。
  实际上,陈艾卅进了超市后,童宽什么都没说,只是表现出来的惊讶不太惊讶。
  “卅哥,好巧啊,你就在附近吗?”
  陈艾卅先是心里笑了一下,他早该想到的,每次路过教育超市自己从外往里看的是光影后的童宽,而童宽如果是在室内的话,应该看外面更清楚。
  这小子这会儿还在装巧遇,陈艾卅倒也不提,就看他演。
  “挺巧的,”陈艾卅顺手拿起了收银柜外侧货柜上的的薄荷糖,“是这款打折吗?”
  “嗯嗯,要买吗?”
  “行,打折么,不买亏了。”
  “滴”的一声过后,童宽手里拿着两条薄荷糖,作势要递给他,可陈艾卅的反应太慢了,慢到童宽都把手里的两条薄荷糖放到了桌上,又把两只手背到了后面,他才反应过来童宽这么做的原因。
  童宽在担心,陈艾卅怕他是同性恋。
  同性恋传染吗?这小子在担心什么呢。
  拿了过了两条薄荷糖后,陈艾卅问了句,“伤好了吗?”
  “好多了卅哥,”童宽点了点头,“跌打酒谢谢。”
  其实是想说,给我看看的,他或许只是想验证一下,跌打酒是不是真的有效,但陈艾卅没说出口。
  他也点了点头,接着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他不想走,但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那个……”童宽倒是开了口,“卅哥,上次你说的那个种树活动,我能报名吗?”
  啊,还有这个,还有这个没说,陈艾卅好像也抓到了一个可以不用立刻走的由头。
  “可以的,”他停了一秒,又说道,“特困生可以报销一半的。”陈艾卅本来想说可以全报,但好像太假了,童宽一定会知道。
  童宽的眼睛亮了起来,又露出了那颗虎牙,“真的吗卅哥?太好了!你们外联部待遇真好啊。”
  他一笑,陈艾卅心里也跟着高兴了起来,好像刚刚在门口被人抓住的尴尬就这么被抹掉了。“也没见你参加什么学生会和社团的啊?本科是本校的吗?”
  “是本校的,”童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平时没时间,勤工俭学是一定要做的,不然特困生和助学贷款都不太好申请。”
  “我以为你做这个真的是挣生活费呢。”
  “生活费的话省着点花是够,”童宽抿着嘴笑了笑,“就是我也有想自己做的事情。”
  “噢……”陈艾卅不喜欢随便打听,就没继续问下去,“上次的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童宽笑了笑,“卡着上线呢,肯定能解决。”
  陈艾卅眉毛抬了抬,心里想着这小子有点东西,思路清楚下手还挺准。
  “钱收到了?”
  “一分不少。”
  “可以啊。”
  “我请你吃饭吧,庆祝一下”童宽突然说,“可以吗,卅哥?”
  不知道为什么,与其说这会儿没法拒绝童宽,不如说陈艾卅不想拒绝他,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那两条薄荷糖,他没有接过来,他不想再让童宽误会自己怕他。
  “好啊,你什么时候结束?”
  童宽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那姑娘应该半小时后来,你要先回宿舍吗?我一会叫你?”
  “不用,没事,有地方坐吗?”陈艾卅的三个室友里,有两个早早就回家准备考公了,还有个准备出国,都说等着答辩的时候再来,他回去也是一个人。
  这下童宽就拧紧了眉毛,“仓……仓库可以吗?”想了想他又换了个说法,“要不你就,坐收银台旁边?”
  陈艾卅笑了出来,“放学后被老师留下来的同学啊?”
  童宽也笑了,“说什么呢卅哥,那也得你是我老师啊。”
  到底童宽也没让他去坐仓库里,没空调不说,整个空间还十分闭塞,童宽从仓库里拿了那把折叠椅过来,放到了收银台的另一边,又把桌子上的一些杂物往旁边挪了一些,空出来一块地方,陈艾卅发现,人知道自己背着电脑呢。
  “嗯,我正好把简历修改下。”
  “找工作麻烦吗,卅哥?”
  “不麻烦,找好工作麻烦。”
  童宽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下午这个点来超市的人不多,不在收银台的时候,童宽就会去理货,陈艾卅在电脑后面一个字也没动,就看着他在货架间来来回回地走,时不时拖出一个纸板箱,往货架上放一些东西,又把纸板箱拖回仓库,来来回回了这么好几次,陈艾卅已经看到童宽额间出了些汗。
  童宽的神色突然痛苦了起来,捂着脑袋弯了弯腰,眉头紧锁着好像很疼,陈艾卅起身走了过去,童宽却立刻想搬箱子回仓库,见状陈艾卅一下把住了童宽的胳膊,他在童宽的眼睛里看到了恳求。
  别问,卅哥。
  童宽仿佛在说这句话。
  陈艾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起了一股无名火,把着童宽胳膊的那只手没放,反而捏得更紧了,想把童宽的手从他的脑袋上拿下来,他遭到了阻力,童宽不想给他看。
  “童宽,放手。”这是陈艾卅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童宽明显地咽了下唾沫,细巧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盯着陈艾卅的眼睛几乎已经带上了哀求,他不想放。
  “让我看看。”这句话陈艾卅说得很轻。
  憋着的一股气泄了,童宽的手也松了,陈艾卅握在手里觉得软绵绵的。
  一个在左侧的,近乎有一厘米的口子,结着厚厚的血痂,颜色还有些鲜艳,明显就是这两天的事。
  陈艾卅的手忍不住捏紧了,直到童宽喊了声“疼”,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捏痛了他。
  但陈艾卅没说对不起。他只有愤怒。
  “他哪个专业的?叫什么名字?”陈艾卅甚至都没确认是不是那个人弄的,就想立刻把人找出来。
  “算了,卅哥……”童宽说,“不折腾了。”
  “钱给你了就可以算了?伤呢?伤怎么办?”
  “我让他赔了医药费的。”童宽小声说。
  陈艾卅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能生这么大的气,童宽这句话直接把他点着了,“赔了医药费,伤你这事就算了?反正伤会好?你也不亏?你到底怎么想的?”
  童宽又嘶地疼了一下,陈艾卅才把手放开,应该是汗水碰到了伤口才会惹他疼的吧。
  陈艾卅也不想等他回答了,“去过医务室没有?”
  “这小伤,不用去。”童宽对他讨好地笑了笑。
  “口子挺深的,等你这完事了,我们去医务室。”
  “不吃饭了啊?”
  “去完了再吃。”
  陈艾卅的口气一定不太好,说完了后童宽就点了点头,也没说话。后来这天剩下的货架都是陈艾卅帮着童宽整理的,真重啊,这些箱子,他细胳膊细腿儿的,能受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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