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 第2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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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光焚灼一切阴秽不详之物,魔尊缔造的浮屠炼狱里鬼魂日夜悲哭。
  梵觉深五感俱废,一片黑暗中,他能感觉到似有幽微自暗处挣出。
  梵觉深不止一次感受到阴煞之气缠绕上他的手指,随即被护体的佛光烧灼。那阴煞之气始终徘徊于他身侧,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触碰他的手指。万千死魂在他身周盘旋环绕,似无数地狱中挣扎的手拉拽着他的袖摆,邀他于炼狱中一道沉沦。
  梵觉深不愿低头。
  在那暗无天日的四十九日之中,梵觉深一次又一次地撕裂自己的伤口,混淆魔门对天魔之体愈合力的判断。他暗中积聚气力,等待契机破封而出。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亦无法感知外物。他唯一能做的,唯有杀。
  铺天盖地的杀气与恶意拂面而来,梵觉深在黑暗中与敌人厮杀。他不知前方的敌人是谁,更不知究竟谁在拦他。那时的梵
  觉深已是强弩之末,他想着与其死在这里,任由天魔之体的血肉被一众魔修分食殆尽,倒不如临死前多拉几个死有余辜之人垫背。
  他在阴煞之气中浸染太久,神智如紧绷欲断的琴弦,已走至穷途末路。
  佛魔仅在他一念之间。
  那一场令天地黯然失色的大战倾颓了魔门的高塔,血煞魔尊被发狂的佛子击毙掌下。一片凄风血雨中,梵觉深感觉到那股纠缠自己多日的阴煞之气再次席卷而来。他发狠点燃自己的神魂,意图以佛光净化此间的不净。但就在那时,他一拳击出,却与另一道熟悉的拳风轰然相撞。
  一瞬间,梵觉深怔住了。
  他看不见,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听不见,他什么都听不见。他不知眼前人是谁,不知她身在何方,但这套拳法是他教的,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人更熟悉这套被他改过的拳法。一时间,梵觉深如坠冰窑。
  “……阿豆,是你吗?”
  梵觉深伸手向前,四下摸索。但是没有,没有那个孩子的行踪。他悬于一线的理智找回了些许的清明,他再次询问自己,那孩子在哪?
  或许,他心中早已有了一个答案,但绝望让他不敢深想。吊着那一线的理智,梵觉深催发天魔之体的弥和之能,一点点地找回自己的五感。他眼耳口鼻皆有血水淌出,像个厉鬼一样抓来了奔逃的魔修,哑声质问他,那孩子在哪?
  那魔修自知性命不保,竟是在极度的恐惧中破罐破摔地大笑。
  “那孩子在哪,那孩子能在哪?你们这些正道修士真是好笑,凭什么觉得我们一定会跟你们玩弯弯绕绕的那一套?!祂不是在你身边吗?祂一直都在你身边啊!你看不见吗?你听不见吗?你感觉不到吗?在那血煞大阵里,在那浑浊的血池里,那小沙弥被带回来的第一天就被投入了阵法,成了大阵的第一个牺牲品啊!
  “你泡在那孩子的血肉里四十九日,你难道感受不到吗?”
  “不知是谁撕掉了大阵阵法中央的镇魂符,让那些死魂聚在一起化为了鬼王。真不愧是禅心院千年一遇的佛子啊,你破封而出的那道佛光多么耀眼,照得此地邪恚尽散。你听不见那孩子的哭声吗?真是奇了怪哉,那鬼王看上去竟还留有神智,一路引着你破阵而出。若非如此,你早该在浮屠狱中力竭而亡,成为我等的盘中餐哈哈!是你杀了祂,是你亲手杀了祂!”他说着说着,又痛哭流涕,破口大骂,“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梵觉深一掌击碎了魔修的颅骨,看着那一坨脑浆迸裂的浊物砸在地上。染血的手捂住脸颊,他以为自己会怒吼出声,但张了张嘴,他却发不出声响。
  他想起了炼狱中煎熬的日日夜夜,想起那一次又一次缠绕上他手指的阴煞。
  他想起了被佛光烧灼后依旧不依不饶近身的魔障,明明寻常死魂都知道疼痛避让。
  他想起了那铺天盖地的恶意,想起了一路的通行无阻,想起了破封而出时唤醒他神智的那一拳一掌。
  “嗬……”脏腑内的血水翻涌而上,梵觉深在剧痛中匍匐跪地。他目眦尽裂,口中不断涌出血水。他感到痛,前所未有的痛。被刺瞎双目、废掉筋脉时都不曾如此疼痛。
  一瞬间,一直被阻隔在体表之外的魔气打破了桎梏,水到渠成一般。漆黑的魔纹爬上他的面颊,像罪恶的藤蔓般蜿蜒至他的眼角。正如血煞魔尊所言,天魔之体果真得天独厚。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他在一刹那间便走完了其余魔修千百年的苦行,一跃晋升大乘,自此问鼎天下。
  这人世,如梦幻泡影,如露如电啊。
  第336章
  变神天位于神舟的背面,因此飞向变神天的天空,就是通往神舟地底的深渊。
  然而,位于寰宇之中,人类又要如何以自己浅薄的认知去定义深渊与苍穹?众生之巅与众生低谷之外,都是无人能知的茫茫宇宙。
  拂雪徒步行走在青铜铸就的天梯上,身周雾色越浓。视野的可见度越来越低,修士敏锐的五感也无法分辨周围的情景。从最初能隐约窥见天梯蜿蜒的轨迹,到现在迈出的每一步都要反复斟酌思虑。时间的流逝在雾海中失去了意义。
  修士移山倒海、缩地成寸的本事无法在这里派上用场,扑面而来的气息让人发自本能地胆颤。但拂雪有些意外地发现,除了源自求生本能的不安以外,她心中竟生不出丝毫的恐惧。她原本是这么悍不畏死的人吗?不,与其说是悍不畏死,倒不如说是心无留念。这是为何?
  若并不贪生,最初的我又为何要寻求长生?有些不合时宜的,拂雪思考了这样的问题。思绪像流水一样滑过识海,她情不自禁地推衍自己的一生。从无极道门的外门弟子,到侥幸得到天地之书的机缘,到拜入明尘上仙座下的种种。莫名的,拂雪感觉自己的记忆似乎也成了一本书,正被雾海轻柔地翻动。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这条天梯似乎没有尽头。雾海吞没了尘世的所有,终于,当拂雪彻底看不见下一步的台阶时,她依照女丑叮嘱的那般闭上了眼睛。
  水泡上浮的声音在耳蜗中鼓噪,脚下的凭依之地消失无踪。拂雪感觉自己的身体化作了雪花,随风起舞,亦或是随着蒸腾向高处升华。
  在一瞬间,她散作了泡影,穿过云海又重新凝聚。
  再次睁开眼时,拂雪在一阵剧烈的眩晕中先行确认自己的四肢健在。她看见自己踩在一片黑色的滩涂之上,砂砾染着潮湿的水汽。她调整自己的呼吸,待那种怪异的解离感逐渐消散后,这才抬头环顾周围的风景。她耳边能捕捉到汹涌的海潮声,但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几疑身坠幻梦。
  黑色、白色、灰色——此方世界仅由这三色构成。
  她看见了一片灰色的海,海水的颜色并非记忆中深沉的蔚蓝,而是呈现出一种灰白的质地。这片渺渺茫茫的灰海上空笼罩着浓重的云雾,海是灰白的,雾是灰白的,就好似大海中的水皆由雾气凝聚而成。她脚下的黑色砂砾蜿蜒出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海岸,海水一次次地扑向她的脚踝,给误入此地的旅人一个仓促的拥抱。
  海水没过脚踝时,拂雪感到了彻骨的寒冷。那种冷意与镌刻在她神魂深处的寒咒相似——一种喻示死亡的冰冷。
  与处处诡谲但又透着人间烟火气的永久城相比,这片晦暗无色的滩涂更像死者的归宿之地。
  【无何有之乡】
  【“彼至人者,归精神乎无始,而甘冥乎无何有之乡。”
  原为三界众生一切冥思与记忆的归宿,始称“冥觉海”;后因永留民视死亡如归乡,故又称“无何乡”。
  冥神骨君执掌的领域,在与虚空渗透而来的炁相融后,三千世界的残余在此沉淀,积聚成海。
  一切众生之喜怒、爱憎、悲欢、情愁、离合、哀绝皆沉于海,沉淀死亡,昭示新生。
  永留民于神国重获新生,祂们在完成蜕变后将会遵循本能飞向天空,循着扶桑无枝木,终抵无何有之乡。
  冥神之正身匿于雾海,祂在此间沉睡,等待着既定之日的到来。】
  拂雪翻看着天书的注解。
  为了杜绝可能爆发的灵性污染,拂雪在进入骨君的神国前便暂时封禁了自身与苦刹天书的链结。但许是因为她对真相的探寻已经太过深入,也或许是天书认为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天书开放了绝大部分诡秘的资料权限。关于“无何有之乡”的注解,短短几行字,拂雪却看了一遍又一遍。
  在先前与女丑的谈话中可知,冥神骨君为人时的尸骸被葬在永久城郊外的神殿里,神躯则沉眠于无何乡。身为执掌死亡的神明,骨君的神躯无法现于人世,仅是观测都可能造成不亚于外神降临的灵性污染。因此,祂行走人世时用的是永留民献祭的“活遗体”。
  目前,冥神
  骨君的活遗体共有三具,三具活遗体分别是永久城的城隍法王、宣悲法王与出山法王。除此以外,女丑也提过十殿法王中的“龙骨法王”是为了替骨君豢养龙骨而设立的。拂雪并不明白何为“豢养龙骨”,女丑也没有深入解释。但这一定程度上解答了拂雪对玄中道人身上某些异样的困惑。
  拂雪与玄中道人交过手,玄中道人表现出来的心性与他的剑术不符。据女丑所言,龙骨法王的权位更迭十分频繁。与其他法王尊位相比,龙骨法王更像是一个随时能被取代的傀儡尊位。明面上龙骨法王司掌永劫苦役,专门惩处那些生前罪大恶极之辈。但实则龙骨法王的尊位不过一介虚衔,它真正的职责是“豢养龙骨”——为冥神豢养龙骨之人将继承冥神骨君生前的一切,包括祂分神期的修为、不俗的天资武骨以及自成一道的剑术。
  也直到此时,拂雪才恍然大悟。为何玄中道人表现出来的心境与其剑技不符?为何他分明心魔丛生却依旧能问鼎大能之境?以及为何在执法堂前的那一场审判,师尊分明已经废掉了玄中道人的丹田内府,他却依旧能像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般逃逸。
  分神期是修士的一个分水岭,修成分神期的修士已经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途,是足以问鼎青云的存在。这也是玄中道人混入正道也没有引起怀疑的原因,毕竟质疑天之道上的基石与质疑天道无疑。而与玄中道人同位阶的修士也不会对其他道途的行者指手画脚,这才导致了天书记载中那一轮众生的惨剧。
  无论女丑还是其他法王都没有将“龙骨法王”视作同袍,这也难怪胥千星敢临阵反水,落井下石了。
  不过“豢养龙骨”究竟是何意?拂雪沿着无何乡的海岸前行,踩在泥泞的滩涂上,留下一串蜿蜒的足迹。她俯身抓捻了一捧砂砾,稍一搓弄,砂砾便化作飞灰散去。拂雪翻看天书,但天书对这些黑色砂砾的注解十分简短,简短又让人心生不适。
  【灵性残余】
  【经历冥觉海的冲刷淘洗最终积聚下来的残余。
  祂们在生命的尽头衍化为另一种存在,舍弃人之根本,从此只为存续而存续。
  灵性被族群视作累赘而抛弃,最终成为砂砾一样的残余。此物没有任何意义。】
  拂雪站起身,神情有些凝重地回头望去。如果天书的记载所言非虚,那这一望无际的滩涂都是人族灵性的残余。
  拂雪远眺笼罩在迷雾中的大海,不知应该如何寻见骨君的形影。女丑只告知拂雪进入无何乡的秘法,但如何面见骨君,她也不得其法。
  我或许需要一叶渡海的小舟。拂雪看着茫茫雾海,心中生出这样一个念头。她正想从粟米珠中掏出渡海的法器,却见远方雾海深处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点。那黑点逐渐靠近,被潮水缓缓地送到了岸边。拂雪凝神细看,才发现那竟是一艘小船。船上无人,但横在船头的竹竿却一杆一杆地撑动着。
  船只在拂雪面前靠岸,并放下了舢板。拂雪定定地看了半晌,良久,才迈步登上了小船。
  拂雪在船的另一头坐下,收起舢板,竹竿便再次撑动了起来。那细细的一根竹竿根本不足以搅动潮汐与海浪,但拂雪只见那细杆往水里一杵,船只便像浮毛般飘出了老远。逆着海潮,船只一头撞进了茫茫雾海中,没过一会儿,拂雪便看不见黑色的河岸了。
  “吱嘎、吱嘎”,海潮声与摆渡声在耳畔交织。拂雪偏头望向雾海深处,她不知道这艘小船要将自己带往何方,也不知这片雾海是否有所谓的彼岸。
  思绪游离之际,拂雪却突然听见了异样的声响,像是鱼群破水而出又砸落海面。她凝神望去,小舟周围果然飞溅出寸许的水花,一些白影追逐着小舟,如鱼跃般翻动着海浪。拂雪眯了眯眼,她伸出食指凌空一点,一道破水而出的白影立时便被定格在了半空。这回,拂雪终于看清了白影的本相。
  ——那竟是一只白骨状的怪物。
  这怪物长着一颗比常人略小一些的头颅,下方连缀着一段完整的脊骨与环形的肋骨。骨骼上的神经与血管清晰可见,但除了头颅与颈椎这一部分,其他部分的骨骼都被舍弃。这些怪物的身上附着一层灰白的“纱衣”,不仔细看只会将其与周围的浓雾化作一体。那形似鱼鳍的纱衣,却让拂雪想到雪山中大怖救渡度母身上那层溶解的皮。
  心跳错漏了一拍,拂雪瞬间站起。那白骨状的游鱼挣脱桎梏,重新落入水中。虽然已经亲眼见过患有离骨症之人的惨状,也从女丑的口中得知永留民的未来。但真正亲眼见到那所谓的“禾苗最终的形态”,拂雪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些怪物与“人”挂钩。
  她喃喃道:“丧失本面,灵性全无,存续又有何意?”
  [存续本就是族群的意义。]
  一道低沉的声音接过了拂雪的话语,拂雪猛然扭头,却见船的另一头上不知何时伫立着一道颀长的人影。漆黑的长袍像墨水一样淌了一地,祂的面容掩藏在兜帽之下,看得并不分明。祂手中握着竹竿,有一下没一下地撑渡着舟船。船只破开水浪,跃动的骨鱼也自觉避开了小舟航行的轨迹。
  看见那道人影的瞬间,拂雪瞳孔放大,无数灰白的画面像万花筒一样在她眼前绽放。
  她看见自己被人贯穿了心口,飞溅而出的鲜血模糊了视角;她看见一线血痕吻过颈项,天旋地转中她的头颅落在了地上;她看见狰狞的巨兽朝她张开血盆大口,距离近道她能闻见涎水的腐臭;她看见自己从空中坠落,脚下是赤红滚烫的岩浆;她看见镜中鬓发霜白、垂垂老矣的自己;她看见魔窟鬼窑中万千鬼手分薄自己的血肉……那一瞬间,拂雪看见了自己无数种的“死亡”。窒息与绝望像汹涌的海水,刹那便将她湮没了。
  但就在拂雪险些溺毙的瞬间,一道明光自她眉心亮起,重聚她离散的神智。待眼前斑驳的色块恢复如常,拂雪忍不住冷汗津津地后退了一步——她的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前,她的剑正悬于自己的脖颈之间。方才一刹那的间隙里,摧垮人心的绝望让人近乎本能地追寻着死亡。
  [明尘的心守誓言。]那道人影依旧不紧不慢地撑着船,声音模糊而又遥远,[……吾想起来了,吾在他人的记忆中见过你。你是拂雪。]
  祂没说“明尘的徒弟”亦或是“正道魁首”。于祂而言,拂雪就是拂雪。
  拂雪稳住了心神,就像第一次直面姬既望的容貌一样,只要扛过第一次冲击,便会自然生出抗性。即便如此,死亡的恐惧总是令人心有余悸。拂雪低垂着眼帘,尽量不去看那道黑色的人影:“我应该如何称呼您?”
  [世人口中,吾有千般面目,亦有千般名号。他们以自我的意识来塑造吾,称谓便只是形的虚名。]人影偏了偏头,道,[你若询问的是吾当下之形,那你可称呼吾为“姜佑”。]
  “姜佑。”
  [吾在。你呢?你希望他人唤你“拂雪”,还是他名?]
  “……您唤我‘拂雪’便好。”拂雪有些诧异,身为神祇,姜佑的态度实在太过平易近人了。
  拂雪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她深知与这等诡秘的存在接触时再如何小心慎重都不为过。
  拂雪调整自己的吐息,再次抬眼,她凝视着那道摆渡的人影:“……这并非您的正身?”
  [你想见吾正身之形?]姜佑偏了偏头,祂的轮廓并不凝实,身周呈现出浮雾的形态,[此身乃吾之意识倒映在河床上的影子,虽虚浮不实,却留存着吾之常性。你来此若是心有困惑,亦或是想向吾祈愿,见此身远比见正身来得稳妥。想必你也明白这是为何。]
  拂雪抿唇,她当然明白。仅仅只是倒影便有如此可怕的污染性,若是冥神的正身,恐怕不是拂雪能轻易抵挡的。
  [吾知道你的来意。]姜佑依旧不紧不慢地撑渡,祂开口说话时,天地都变得无比寂静,[但你真的准备好向吾发问了吗?]
  拂雪拧眉。她应当如何向冥神发问——是质问祂为何纵容永留民残害神舟众生?问祂为何选择将人族转化成不人不鬼的白骨怪物?还是要问他如何看待神舟大陆的未来?众生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灾劫?这一路上复杂混乱的思绪在拂雪识海中成结,她发现,许多问题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她又何必多问?
  质问是没有意义的。永留民有自己的理念,而灾厄已经迫在眉睫。单凭言语便想击碎这股传承千年的愿景,无疑是荒唐可笑的。
  [看来,这一路的见闻已经使你得出了答案。]见拂雪沉默不语,原本停下动作等待她回答的姜佑又重新摇动起了杆子,祂慢悠悠道,[没有冒然发问,你很聪明,也很谨慎。自吾登神至今,吾已经厌倦了人们总是在神前询问。缘何?应何?对现况感到不满,对未来感到绝望的不仅仅只是一两人。如你这般对眼前所见感到愤怒的,亦有之。明尘便曾同吾说过,“舍弃人身,背离故土,即便真的逃出这无望的中天,也不过是无根的浮萍,将死的枯木”。]
  [吾知道,你承自明尘的道,自是不会认同吾的路。但缘何?应何?这些无谓的发问不会有任何结果。若对这一切感到不满,你应当告知吾另外的答案,而不是寻求吾的解答。]姜佑缓缓转过身来,面对拂雪,[吾曾感到愤怒,因为吾也曾向明尘发问。他是尘世的先行者,亦是众生的领路人。但他只告诉吾这条路是错的,却不告诉吾灾劫将至时族群存续的方式。行至绝处,人自会寻求出路。即便人神,也不可干涉。]
  “……”拂雪注视着姜佑,没有开口。
  姜佑站在船头,拂雪站在船尾。两人遥遥相望,似一杆衡量命运的天秤。
  [所以,拂雪。你究竟为何来此?]姜佑问道。
  “……”拂雪轻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来给您一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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