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 第1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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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身穿青衫、戴着“水雁”铜面的少女站在鼓车之上,她起唇开嗓。刹那间,空灵的歌声直冲云霄,积聚的阴云洞开一线,洒落金辉。
  旧时的巫谣越过千山万水,重重叩击今时人的心扉。
  “那位歌者扮演的,应该是若水神妃。”
  游神的队伍逐渐远去,来宾们这才回过神来,禁不住窃窃私语。
  金凫帝殷扶桑在中州极有名望,但比起那与黄金铜面相系的冰冷称号,民间百姓更习惯称呼她为“若水神妃”。传闻殷扶桑天赋异禀,通鬼神,擅巫言,有踏浪御水、吁气化雨之能。身为大巫的若水神妃以一段预言开启了天殷一统中州的大治时代,人们怀念她,称颂她,时至今日依旧以歌舞传唱她的美名。
  来宾们乘坐着天殷皇室派来的车架前往城中心的星宫祭坛,这一路虽是走马观花,却也阅尽了天殷繁华。临到官道,众人远远便看见一株高达百丈的青铜神树,此“树”有干无枝,通体青绿。其树干分岔向各方延展,共分三层,每层的树干上都栖息着三只展翅欲飞、栩栩如生的神鸟,总共便是九只。
  扶桑无枝木,又称“太阳神树”或“栖日之树”。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居水中。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传说上古十日,扶桑树上本有十只太阳神鸟,但其中一日高悬天际,巡天执日,故而扶桑树上只有九只神鸟。
  这般宏伟壮观的造物,即便上清界都不多见,而这株青铜神树竟是凡间工匠打造的。来宾们望着这巧夺天工的青铜造物,感慨的同时也对天殷工匠的技艺赞不绝口。言语交谈间,马车已经行驶到城市中心,同样奇美壮观的星宫与玉瑶台在青铜神树带来的震撼下黯然失色。
  足以容纳万人的广场之上,汉白玉修建而成的祭坛立于青铜树下,八方立柱上各有一樽青铜鼎,祭坛的正中央也摆放着一樽——这便是此次大典的供物,青铜九鼎。
  来宾们从马车上走下,不约而同地朝上首望去,祭坛两侧的观礼台是天殷国主与贵宾的席位。但比起东道主,众人更想知道那位是否会来。
  当那一袭白衣在侍从的引渡下出现在上首时,来宾们发生了一些小小的骚乱。但很快,动静便平息了。只见原先还交头接耳的宾客纷纷正襟危坐,推杯换盏时也显得温和有礼。他们尽量克制自己眼角的余光,却还是止不住频频投去一望。要知道,此时居于上首的是当世活着的传奇。分神期大能虽然少见但不至于稀罕,但年岁不足半百便修成分神、取代明尘上仙成为正道魁首的,仅此一例。
  更何况,拂雪道君如今已是神舟大陆上声名最为鼎盛、权势滔天之人。不管是得其青眼还是幸得一二指点,那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惜,观礼台实在太高,从上方往下一望只觉得人头济济,实在看不出个子丑寅卯。宋从心的注意力都在师妹和天殷国的青铜造物之上,她难得将天书从太虚宫中揪了出来,让天书给自己科普天殷的历史与这些青铜造物的来历与意向。
  宋从心翻看天书看得入神,但在外人看来,拂雪道君一如传闻中那般孤冷高绝,不与旁人交谈。天殷国阶级分明,下位者恪守本分。上位者不开口,他们便也不敢轻率搭话。只有熟知师姐性情的灵希看着师姐淡然的神情,知道她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灵希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省掉了许多没意义的客套。侍从殷勤地端来茶水,灵希顺手截过。她斟茶的动作娴熟轻巧,不会惊扰了师姐的思考。
  宋从心翻看完天书标注的资料,回过神来时,就看见师妹乖巧地坐在自己身旁。
  此次天殷之行虽是灵希请求的,但宋从心也抱着带师妹出来见见世面的想法。她将自己从天书中看到的资料分享给灵希,从远古至今,许多史料遗
  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甚至连天殷皇室都没有记载。宋从心对天殷的历史如数家珍,听得一旁埋头静候的侍从心生震撼。拂雪道君口中陈述的一切,有些连土生土长的天殷国民都不知晓。毕竟时间的长河会淘洗往昔的所有,最终能被打捞上岸的只是寥寥。天殷敬奉先祖,但传承中不慎遗失的知识终究是一种缺憾。
  能被遣来侍奉贵客的侍从并非普通侍从,其中有不少也是天殷贵族的旁支子弟。他们听得如痴如醉,偶尔停歇的间隙里,他们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拂雪道君的师尊明尘上仙,除正道魁首的名头以外,似乎还有一个“天下师”的名号。
  宋从心没在意旁人怎么想,随着日头逐渐高升,祭典时辰将至。但直到最后一刻,姜国君才姗姗来迟。
  姜国君是被人从星宫内抬出来的,他乘坐着八人高抬的御舆,四周支着珠帘以及纱帐。从外看去,只能看见纱帘后坐着一道身穿华服、头戴冕旒的身影。那道人影单薄瘦削,颇有撑不起那一身华服的疲弱之感。几名侍女手捧香炉站在旁侧,扇子轻轻扇动,拂来阵阵清苦的药香。
  宋从心朝姜国君望去,却见珠帘后的人影微微一晃。仿佛注意到宋从心的注目一般,那道人影突然倾身,抱手作揖,对宋从心施了一个平礼。
  宋从心面上不动声色,也手掐子午诀,回以一个平礼。
  两人的这番互动,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因为随着锣鼓喧天,大典正式开始。
  铜锣十三声,星宫殿门大开,一群身穿朝服的官员从中步出,手捧各种器物。领头那位趾高气昂的紫袍中年人,宋从心并不陌生。圆胖的体态,弥勒佛般的笑脸,正是曾经代表姜家出席过天景雅集的长老董桀。他手中承托着一个被明黄色丝绸盖住内容物的檀木案,昂首阔步地朝祭坛正中走去。
  而另一边厢,自宫门外走来的却是一队身着祥云玄衣的青年人,领头之人正是姜恒常。这位总是衣衫利落的姜家道君换上了华服,挽起了繁复的发髻。这支队伍同样捧着各式各样的器物,然而眼尖的宋从心却发现了两者之间的区别。董桀那一队手捧的大多是金银玉器,姜恒常这一队承托的却是金黄的稻穗、丝绸锦缎亦或是矿物的原石。
  姜恒常托举的长案同样被明黄色的丝绢遮掩,只能判断出内容物不大。
  两方人马同时在祭坛正中站定,气氛一时间肃穆得针落可闻。
  礼官高声念诵祭词,大抵便是感佩上苍,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之类的话语。礼官的唱词刚落,祭坛八方的青铜鼎突然窜起了熊熊烈火。
  火焰毫无预兆的燃烧,吓了来宾一跳。礼官却扯着嗓子,高呼道:“起案,解封,敬献神礼——!”
  姜恒常与董桀身后的人依序而上,将祭物摆放在祭坛之上。与此同时,礼官站在姜恒常与董桀长老面前,同时掀开了两个木案上的丝绢。
  宋从心眸光向下一扫,以她的目力能清楚地看见,董桀所奉木案上摆放着一枚青铜长柄,上面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凹槽;姜恒常案上摆放的则是一堆看不出原型的青铜铁片。宋从心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些零碎之物的用途,只见姜恒常突然拿起铜片与青铜长柄,将铜片逐一砌进铜柄的凹槽。
  铜片大小不一,凹槽也深浅不一,但姜恒常的动作十分熟练,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她便将这件机关造物拼好。
  那竟是一件机关铜钥。
  宋从心顿时恍然,将机关秘钥拆解,由两方人马各自保存。只有双方达成合作,将彼此的信物合二为一,才可打开封存之物。这与调动兵马的虎符是一个道理。
  姜恒常组装完毕的瞬间,众人只听见机括运转的隆隆声,祭坛中央莲花图样的地砖突然下沉。姜恒常和董桀长老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只是袖手静待。不一会儿,伴随着机括吱嘎之声,地砖再次上浮。当那物件重见天日之时,宋从心清楚地听见席间传来宾客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也不怪来宾们失礼,实在是出现在祭台上的木匣看上去太过诡异。
  不知封存多久的匣箱带起滚滚烟尘,箱体破败发黑,已经有碳化的痕迹。但真正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这个木匣上缠着铁索,贴了黄纸。黄纸上画满了深红色的符文,在风中飘来荡去。一眼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木匣中封存着什么怪物,需要以这样极端的方式将其桎梏。
  姜恒常拂袖,扫去周遭的灰尘。她看着木匣,眯了眯眼,随即一掌拍出。
  砰的一声巨响,贴满黄纸的木匣四分五裂,露出内里的青铜器匣。面对姜恒常的粗暴开箱,董桀隐晦地瞪了她一眼。但碍于祭典,董桀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姜恒常将铜钥对准了器匣的锁钥,那些镶砌在铜柄上的铁片在砌入机关的瞬间吻合扣死。尝试后,咔哒一声,器匣开了。
  来宾们虽然有些心悸,但还是好奇地伸长了脖颈,想看看被如此封存的究竟是什么物什。
  然而,器匣彻底开启后,祭坛上先是一阵死寂的静默,随即传来董桀的怒吼。
  青铜器匣内空无一物。
  ——天殷重宝九龙青玉国玺,失窃了。
  第315章
  天殷国百年一度的恒久永乐大典之上,国之重宝九龙青玉国玺失窃。对天殷来说,这是一件足以震动全国的消息。
  恒久永乐大典被迫暂停,天殷长老阁与皇室派出大队兵马,封锁帝都,将士们寸土寸地地搜寻,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国玺找出来。
  恒久永乐大典持续七日,庆典结束之前若能将国玺追回,那此事还有挽回的余地。若国玺无法追回,这不仅是对天殷威信的一次重大打击,也会毁了天殷百年一度的建国大典。想到这,司掌大典的官吏人人面如土色。若是国玺能被追回还好,他们顶多被判一个失察之罪,最重的刑罚不过是罢黜流放;但若是国玺没被追回,他们这些负责大典的官员不仅人头不保,家族恐怕也要为此戴罪。
  祭祀仪典本不该出现这样重大的差错,官员们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国玺究竟是怎么丢的?
  “九龙青玉国玺是天殷重宝,据说是开国皇帝亲刻的国玺。自元祖逝世后,国玺便被封存在青铜器匣之中,秘钥被拆解成两份,分别落于宗室与长老之手。只有百年一度的建国大典,九龙青玉国玺才会重见天日。”大典出事的当天夜里,灵希带回了相关的情报信息。
  天殷封锁全城,扣留了所有来宾的同时在城中大肆搜捕嫌疑人。虽然天殷美其名曰“大典延期,尽东道主之谊”,但看着永乐城外重兵把守的架势,谁都知道这个当口不能去碰姜家的霉头。对于大部分观礼的宾客而言,此事简直是无妄之灾。以天殷封存重宝的手段,这明显是天殷出了内鬼!关他们这些外来者什么事?
  然而,不管宾客们心中如何揣测,明面上却不能宣之于口。有些人心中不忿,试图探问宾客中身份地位最高的拂雪道君对此事抱有何种态度。但拂雪道君此行是以姜道君友人的身份受邀前来,居住在姜恒常的府邸中。大典出事之后,拂雪道君当场离席,闭门不出。宾客们无处问询,只能悻悻散去,不甘不愿地接受天殷的安置。
  大典出事当天,宋从心在夜里思考这件飞来横祸。没等她理清楚头绪,突然听见外头传来敲窗户的声音。她打开窗户,一身黑衣的姜恒常便抱着酒葫芦跳进了她的房中。
  “给,拿稳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姜严那小子的严防死守下偷出来的。”姜恒常笑容清朗,白日里突发的祸事并没有为她的笑容增添半点阴霾。宋从心接住了姜恒常抛过来的酒葫芦,姜恒常怀里还抱着另外一只。她打开葫芦木塞仰头灌了一口,浓烈的酒香在房中弥散,熏得人如临幻梦。
  “今年是灾年,即便是勋贵世家都不许酿酒,军中更是设下了禁酒令。”姜恒常自
  来熟地步入房内,大咧咧地往榻上一坐。她一腿平放,一腿支起,没有拿酒葫芦的那只手搭在膝盖上,仰头又是一口烈酒。从上榻到饮酒,姜恒常一气呵成,那利落的姿态看上去潇洒得要命。不似勋贵子弟,倒像是不知打哪来的江湖浪子。
  “若是你订下的禁令,你便应当以身作则。”宋从心说着,却是慢条斯理地拧开了木塞,浅抿了一口酒。
  “你说得对!”姜恒常抚掌而叹,大笑着将酒葫芦往前一递,“杜举!”
  宋从心平静地与姜恒常碰了碰“杯”,姜恒常饮酒的姿势甚为豪迈,酒水从嘴角落下也只是用袖口一拭。相比之下,宋从心不紧不慢地抿着酒水,愣是将烈酒饮出了清茶的雅致。两人什么话都不说,大半夜相对着喝着闷酒。直到姜恒常倒完最后一滴酒水,她才伸了一个懒腰。
  “不是我做的。”姜恒常突然开口,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宋从心动作一顿,垂眸道:“嗯,知道了。”
  “准确来说——”姜恒常抓了抓头发,捋着自己的马尾,叹气,“我拿的不是这个。”
  “……”宋从心刚为自己怀疑姜恒常而生的心虚顿时散了。
  “啊,好烦啊。真是见鬼了。也不知道是谁横插一脚,害得我计划都乱套了。”姜恒常打了一个哈欠,神情百无聊赖地道,“打草惊蛇可不好,我家里那些老顽固可都不是好相与的。关键是没事偷那玩意儿做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
  “九龙青玉国玺……”宋从心晃了晃酒葫芦,语气平静,“天殷为何要以那种方式将其封印?”
  “因为那是不属于人间之物。”姜恒常听见酒水晃动之声,忍了又忍,终是没耐住腹中的酒虫,她理直气壮地抢回了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恐其阴阳之气溢散,不得已才使用这种方式将其‘藏’起。那东西邪性得很,活人若是拿的时间久了,会被一点点地吞掉生气。所以我说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偷这玩意儿?”
  “与那位相关?”宋从心问道。
  “对,与那位相关。”已经喝了一壶,从宋从心手中抢回来的这一壶酒,姜恒常舍不得一口气喝完,便决定细细品尝,“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天殷关于长生的故事?啊,不过你那么博闻广识,又师承天下师,想必对天殷的神话传说是有一定了解的。我想想,应该怎么跟你解释呢……对了,听闻拂雪在雪山有一段奇闻,那你应该知道雪山神女的故事?雪山神女由神化人,舍弃神躯,身化八宝器。这玩意儿与八宝器类似,不过祂是由人成神,舍弃人身,所化之物应被称作‘冥器’。”
  ——“凡我子民,皆可得我血肉;生无罪愆,魂归无垠净土;百岁一轮,业果铸吾魂身;大道若成,万民同享长生。”
  天殷国流传的《长生》传说中,那位君王在离世时立下了如此宏愿。为此,百姓分薄了君王的血肉,只有一具白骨葬入黄土。
  宋从心沉声道:“《长生》篇中所说的君王,便是冥神骨君?”
  “是的。”姜恒常笑了,颔首道,“你知道这个传说,那就好解释多了。祂离世、或者说,祂升格成神时带走了自己的尸骨,留下的血肉成为了人间的遗泽。神舟大陆遍布天灾,中州能这么安稳离不开他的庇佑。永乐大典的供物必须取用祂血肉所化的宝器,如此才能与祂进行交流。”
  所以,九龙青玉国玺的失窃才会让长老如此愤怒。
  突然,电光火石间,一些线索在宋从心的脑海中飞快地串联了起来——“凡我子民,皆可得我血肉”指代的是留顾神骨君血肉所化的冥器,天殷国借此镇伏中州地脉,福泽万民;“生无罪愆,魂归无垠净土”指的是玄衣使手中的斩执刀,被判有罪之人的下场是三界除名,死不超生;“百岁一轮,业果铸吾魂身”指代的是恒久永乐大典,天殷需要借此达成与神交流的目的。若是如此……
  “恒久永乐大典,真正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为了庆祝天殷建国。”宋从心抬眸,与姜恒常对视,“你们的目的,是为了给祂铸造神身?”
  雪山神女抛弃神躯是为了由神化人,冥神骨君舍弃人身,是为了升格为神。
  姜恒常唇角扯出一个笑容:“拂雪真聪明,既然如此,拂雪要不要再猜猜如何‘铸神身’?”
  姜恒常面上带笑,宋从心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面上无甚表情:“你既然连我跟师妹的对话都一清二楚,想必我们与姜严的谈话也逃不过你的耳目。你引导我往这个方向思考,就是希望我能发现其中的真相——后嗣乃父母体内生气所化,故而形骸互有共鸣。对否,冥神骨君的‘活遗体’?”
  所有线索都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正如宋从心推断的那般,姜恒常的确没有谋反的必要。因为她要的不是谋反,而是自救。
  宋从心话音刚落,姜恒常便忍不住大笑出声。她总是在笑着,不管面对的是蜜糖还是砒霜,不管将要到来的是末路还是阴谋。
  “没错,就是我。要不要提前为我庆贺,祝贺我升格成神?”姜恒常笑着擦去眼角的生理泪水,毫不忌讳地开着自己的玩笑。
  宋从心抿了抿唇,她不觉得这个玩笑可笑,自己若是附和着笑两声,恐怕转头就要掉到地狱十八层了。
  “正如拂雪推断的一样,恒久永乐大典是为了给祂献上真正的祭物——姜家百年一出的天才,也就是我。”姜恒常语气戏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百年前被献祭的天才是我的族亲,那位兄长惊才绝艳,同样是不足两百岁便修成了分神。不觉得很有趣吗?姜家百年必出一位天才,分神期修士的寿数将近千岁,却没有一位天才能活到寿终正寝的时候。当然,阴阳二气共鸣互生,中州的平稳以及姜家的长生或许都离不开祂的庇佑。作为回报,我族自然有责任反哺于祂。”
  姜恒常笑意盈盈,一手托腮:“但是,我不愿。”
  姜恒常知道,姜家作为得益者,总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但她不愿。
  “活人的一生却还需要仰仗死人的遗泽,对冢中枯骨敲骨吸髓,刺血济饥。这还是人吗?这与食尸鬼何异?”
  姜恒常的言辞总是这般辛辣,她注视着宋从心,带笑的眼中晕满了蓬勃的生机:“我知道拂雪一直都在调查姜家,调查祂。明知此行是请君入瓮的鸿门宴,拂雪还是来了。太极八门,阴阳逆转,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如此,拂雪可要随我一同赌一把?”
  宋从心沉默,半晌,她道:“你想怎么做?”
  “真正的恒久永乐大典,其实是在仪典开始后的第七日。”姜恒常笑着点了点自己的眉骨,“也就是‘头七’,逝者回魂之日。”
  宋从心拧眉。
  “这段时日之内,祂的神国会开启,祂会自沉睡中苏醒。百岁一轮,这是我等能进入祂神国的唯一机会。错过这个时机,便须得再等百年。拂雪应当知道,我等不一定还有百年的光阴。所以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姜恒常一边说着,一边探手入怀,她从衣袋中掏出一个令人眼熟的木匣。
  贴满黄纸的木匣,只有巴掌那么大,其中溢散而出的阴祟不详之气,浓重得几乎要积聚成云。
  宋从心看得出来,这个木匣与永乐大典祭坛上出现的器匣相同。只不过永乐大典上器匣装藏的冥器被人盗走,宋从心并没有直观感受到冥器的诡谲。但姜恒常取出的物什,其中缠绕的死的气息竟然比姜严手中的斩执刀还要浓厚,仿佛就是死亡本身。
  “冥器是开启祂神国的钥匙,切记不可离身,否则你将迷失在祂的神国之中。”姜恒常抚了抚木匣,神情似笑非笑,“当然,生魂本不可以进入祂的神国。为了不被祂发现,在进入祂的神国之前,我们需要做一些准备。在此之前——”
  姜恒常抬头,朝宋从心身后望去。只听吱呀一声,紧闭的门扉突然开启。神情冷淡的灵希站在门外,一双酝酿着神性的金色眼瞳好似淬染着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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