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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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宋从心做出那个决定的瞬间,幻觉般的破裂声在识海中回荡,冥冥之中,有什么无形的桎梏与隔阂被敲碎了。
  宋从心感受到了突兀上涌的狂风,呼啸的气浪吹拂着她的衣角。点点细碎的金光自她掌中汇聚,幻化成千丝万缕的金光纵横交错,宛如絮状的绵团。有那么一个瞬间,已经修成金石玉骨之身的宋从心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滚烫,那些金色的光线汇聚到某个顶点时,流光砰然炸开,如奔涌的潮汐般扩散,顷刻间便铺成了织天的罗网。
  有那么一瞬间,宋从心还以为天亮了。
  周遭亮如白昼,但那并非建木之上的大日散发出来的光芒,而是她的,她自己的。
  宋从心仰头,窥见了万千金光溯流而上的宏伟景象。她感觉到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好似要摆脱尘世的泥淖与笨重的躯壳,没有质量的灵魂即将离体而出,随着这些金光一同羽化、升华,然后飞向不知名的彼方——
  那种飞鸟般自由的感觉是何等地令人向往,饶是以宋从心如今的心智,也不由得沉溺恍惚了一刹。但很快,她以惊人的毅力将自己的理智从这股金色的河流中打捞了出来。她托举着那团璀璨耀眼的金光,额角却沁出了冷汗。
  【使民开智,功德无量。】
  【宿主已拒绝成圣。】
  我靠!宋从心满心后怕地给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她没想到不过是建立太虚宫就险些让她功德成圣,这要是一不小心沉溺其中被封个类似“文曲星”或者“魁星”的官位那可就要命了。倒不是说成圣不好,实际成圣也是道门登仙的体系之一,通常是天道气运回馈那些做出足以改变众生命运之伟业的高德之人的。但这种天道敕封的“官位”通常都很专,比如说若是因文运而成圣,那日后便只能专司文运科考了……
  人怎么能一辈子都在背五三?!
  宋从心有些头疼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却忽而察觉到指尖的滚烫,她拧眉朝着太虚宫前的青莲池中望去,却见清辉皎皎的月光下,少女的眉心出现了一道澄金色的莲华印。金灿灿的印记如同修容的花钿,烙印在眉心,别有种清圣华贵、离世出尘的气韵。
  “……”宋从心擦了擦那个印记,整个人都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天书……不是说好让你自由了吗?”
  【这是天书对宿主的偏爱。】
  宋从心还来不及多说什么,识海中便同步浮现了天书的书页,那些她以为与天书解绑后便消失无踪的档案依旧留存在识海之中。虽然已经无法再随心所欲地进入时境与空境,但那些珍贵的资料依旧烙印在她的识海深处,随时等待她的翻阅。
  显然,虽然解除了主从关系,但天书依旧赋予了宋从心调动祂的权能。
  面对天书如此厚爱,宋从心一时间竟跟噎住了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别以为她不知道,要不是因为天书出于某种缘由而无法认师尊为主,这本明显崇拜师尊的奇书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她转而奔向师尊的怀抱。虽说输给师尊没什么好丢人的,但面对沧海般辽阔无垠的推崇,这点涓涓细流般的“偏爱”可真是让人倍感胃疼。
  在天书入驻之后,完全按照宋从心要求打造的太虚宫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甫一进入太虚宫的大堂,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悬浮在幽蓝法阵中的白玉京的缩影。这是宋从心专门为学子打造的“地图”,可以更快地帮助学子们抵达他们想要前往的地方。只需要拨动法阵的指针,便可以进行一次短距离的“传送”,毕竟白玉京无论如何都是一座城市,疆域称得上辽广。
  其次,太虚宫总共分为三堂四殿,谓之“三垣堂”与“四象殿”。
  其中,太虚宫最重要的文库自成一殿,名为“紫微垣”,学子可以从中获取到任何自己想要的知识或提交自己的研究所得。当然,天书会对此进行严格的筛选与审核,确保知识的流通是安全并且正确的。这一殿最为重要,因为它是神州大陆万千生灵意识的载体,一切文明与智慧的殿堂。同时,它也是太虚宫的核心枢纽,记载留存着神州大陆一切已知或是失传的文化。
  “太微垣”,行政区。此地将会由白玉京中人接手,负责登记、调停、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祸事与纠纷。与其将自身安危盲目地挂靠于他人的道德底线,倒不如从一开始便规划秩序与方圆,杜绝一切可能萌芽的恶果。
  “天市垣”,交易区。顾名思义,这里是用于交易以及储蓄个人资产的场所。不过白玉京中流通的并非常世中的银钱货物,而是知识、秘籍、奇珍乃至是缄物。在更遥远的未来中,缄物的存在必然会逐渐被世人所知,与其违抗这股大势,倒不如对其进行严格的管控与收容。要知道许多缄物本身都附带着可怕的诅咒,使用缄物的代价更是令人难以承受,但天书却可以封印缄物,阻止其污染的溢出。
  白玉京能通过这种方式,收集并封存那些不知散落在何处的缄物。
  “四象殿”的划分则更为简洁,分别是用于演武对练的“白虎监兵殿”;用于修心坐忘的“青龙孟章殿”;用于斩却心魔的“朱雀陵光殿”;以及用以推衍思辨的“玄武执明殿”。四象殿中的权能皆是天书衍化而来,但使用这些权能同样需要“货币”,毕竟宋从心的目的不仅是授业于民,她还要借助太虚宫盘活整座白玉京,而“货币”本身可以帮助一座城市建立最基本的交易秩序。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欠一股东风。
  ——要如何“授业于民”呢?
  宋从心缓步走上白玉京的最高处,城市中心的建木枝桠肆意延展,被枝干缠绕的清皎月轮向四方普照着湛然若水的月光。
  宋从心背对着那轮皎洁的月亮,抬手握住了脖颈上的鳞片,她双目轻阖,宛如低语般地呼唤那禁忌的名讳。
  “大月——”
  “空”——四下万籁俱寂。紧闭双目的宋从心感觉到了拂面而来的海风,有什么冰冷坚
  硬的事物轻轻触碰着她的眉梢。随即,一双毫无温度的手捂住了她的双耳,好似准备附耳私语的孩童一般,调皮而又轻柔。
  “你在呼唤我吗?”倒悬在天际之上的银发少年额生龙角,形影虚浮,宛然如梦。他额头轻触宋从心的额头,皎洁的大月倒映在两人的身后。
  “姬既望。”宋从心睁开眼睛,语气平静道,“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你说。”
  “我想请你,为众生织一场梦。”
  如何跨越仙凡的天堑,如何绕过政治的纠纷,如何区分外道与真正渴求知识的人呢?
  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无论贫富贵贱,众生都能拥有的呢?
  宋从心一直都在思考,直到那心烦意乱时种下的花种自地里萌出芽苗,她才想起这种事物的存在。
  ——梦。
  神祇的傀儡不会做梦,而梦也不会有贫富贵贱之分。智慧生灵都会做梦,梦对众生而言,与死亡一样,都是公平的。
  ……
  这本是一个月朗星稀、寂而无声的夜晚,与往常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无甚不一样。
  但神州大陆之上,清冷如水的月华流照人间,无论是玉楼金殿还是茅草木屋,无论是平民走卒还是天潢贵胄,月光都一视同仁地拂照入梦。那些缱绻交错的缚丝如渔网般捞起那些浸入漫漫长夜中的愿望,从中择取出一颗颗渴望改变的、不甘平凡的、绝望求索的珍珠。
  随即,月色的潮汐温柔地卷走这些微弱却仍明亮的萤火,循着那返航的灯塔,踏上航登彼岸的归途。
  ……
  【[道号:拂雪]宋从心
  身份:苦刹之主、白玉京城主、无极道门掌教首席、魁首亲传
  境界:炼神还虚。元婴期
  [九州名望]:名震九州的拂雪道君(原:声闻四海的掌教首席)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一代传奇的诞生必将以累世功名作基石而造,如今,拂雪之名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世人再次提起拂雪道君之时,这个道号已经不再仅仅只是作为明尘上仙或无极道门的附庸而存在。她曾剑指苍穹,自证己道,以撼动九霄的雷霆向世人证明自己并非转瞬即逝的昙花。以元婴期修为破格位列大能之位,哪怕是在后世编纂的史书之中,拂雪道君也必将在此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拂雪之名的崛起已势不可挡,隐藏在幕后的庞大阴影再不会小觑这屡屡缔造奇迹的变数。那轮被众人守护的太阳已经走到了光影的交界之处,她的光芒已经拂照了一方。]
  [著名事迹]
  东海归墟之难与禅心院佛子及重溟城主共斩堕神,平定东海,居功甚伟。
  幽州之乱剑斩一百一十七名金丹期魔修,立琴剑之道,行众生之路。
  设白玉京,立太虚宫,授业于万民,民智始开。
  ……】
  第154章
  周家村的周柱生,一介贫农,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为生。家中有几亩地与一头老牛,靠看老天爷的眼色吃饭,遇到灾年时,忍饥挨饿都是常事。但近年来,周柱生家里多了两个孩子,为了这两个孩子,周柱生时常向老天爷祈祷,来年一定要风调雨顺,全家无病无灾地度过。
  然而,天不遂人愿。
  春耕结束后,挑水施肥的周柱生无意间发现田间的麦苗有枯黄生斑的痕迹。虽然周柱生很快便拔掉了那株病变的秧苗,但一场连绵三日不绝的阴雨却近乎残忍地拗断了农户们的期望。腐水蔓延了病斑,如今不仅是周柱生家里,整个周家村的庄稼都有叶脉溃烂的迹象。除了拔掉与修剪病变的秧苗以外,农户们并没有更好的防治方法。田地减产倒是其次,最怕的很可能会颗粒无收。
  为了这件事,周柱生几乎愁白了头发。他夜里总是辗转反侧,直到疲惫到极点才沉沉睡去,但哪怕是在梦里,他也克制不住的心焦。
  当周柱生自茫茫云海间睁开双眼时,他整个人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梦中“醒来”。
  周柱生很确信自己是在“做梦”,但他不明白为何会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他“醒来”时便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泓玄青色的星河水上,浑身上下都泛着幽蓝色的浅光。即便神智无比清醒,周柱生也坚信自己一定是在梦里。否则,他怎会看见无垠的星河铺陈在自己的脚下,翻腾的云海间坐落着一座穷尽世间言辞也难以形容其宏伟壮阔的城池呢?
  周柱生淌着水,痴痴地朝着那天上宫阙走去。他感觉不到水的冰凉,他的灵浮沉于水面之上。
  白玉雕琢琉璃为色的建筑,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的星辰,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周柱生而言,那是光靠臆想都难以构建成型的绮丽景象。他循着光往前方而去,他看见贯彻天地的青翠巨木蔓延着如蕴萤火般的绿枝,盈在星河之水中央的明月皎洁如被泉水洗濯过一般。
  ……这里,莫非是仙人居住的天庭吗?周柱生茫茫然地想。
  就在周柱生不知所措之际,他的手腕上突然传来了一种隐秘的牵拉感。他低头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半透明的手腕上似乎系着一根细细的银丝,不停地拉拽他的手腕。在这种近乎催促般的牵拉感下,周柱生只能费力地往前方走去,渐渐的,他的周围也逐渐亮起了或是黯淡、或是明亮的星光。
  周柱生偏头望去,发现那些光芒居然都是跟他一样半透明的人影,有些人和他一样神色迷茫,有些看上去则是镇定好奇的模样。
  星星点点的光芒循着银河之水逆流而上,他们陆陆续续地踏上白玉般的台阶,不约而同地仰头看着那宏伟壮丽的宫殿。周柱生分明是不识字的,但不知为何,在看见那牌匾与碑文的瞬间,他竟自然而然地念出了那三个天骨遒美但陌生至极的汉字。
  “太虚宫。”
  奇怪,我分明不识字啊?周柱生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却发现那种隐约的牵拉感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由三片叶子与藤蔓组合而成的金印烙印在他的手背上,但很快,那金印又没入他粗糙黝黑的皮肤,消失不见了。
  也就在迈入白玉京的瞬间,周柱生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宛如从遥远天际传来的声音,淡漠地阐述着他此时身在何方:此地名为白玉京,乃天地之书授业布道于万民的殿堂。只要一心向学,不入恶道,他便可以在此获取自己渴望的知识,改变自己或是他人的运道。
  之后,那个声音又平和地告诫众生,倘若他们将自己所学的知识用于为非作歹,白玉京将会收回他们手上的三叶金印,并将他们永久驱逐出白玉京。被驱逐出白玉京的人将会逐渐淡忘白玉京的存在,他们的梦中所得也会都作尘土,彻底化作幻梦一场。
  周柱生心知这便是那位授业布道的仙师了,他诚惶诚恐地跪地叩拜,怀揣着无上的虔敬之心听完了仙师的告诫。
  直到那清冷淡漠的声音消失,周柱生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噗通噗通地跳动,激昂得几乎要跃出胸腔。他依照三叶金印的指示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前,对着那近乎虚幻的白玉京缩影,小心翼翼地颤声道:“我……小、小人心中所惑,恳请仙师……”
  “能否告知小人,如何解决田地里的粮食病?”
  ……
  谷风入梦之时,整个人都还有稀里糊涂的,识海里只剩一滩浆糊,塞满了师父可怕的嘴脸与不以剥削为耻反以为荣的絮絮叨叨。
  与凡人不同,身为无极道门的内门弟子,谷风倒是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在“做梦”。有人藉由梦境做为连线渠道,将她的神魂带到了一处未知的时空。这与修士禅定坐忘时的“神游太虚”极其相似,因此在看见“太虚宫”时,谷风还在心里感慨了几句这不知名的仙师还挺会
  取名字。
  比起其他仍在好奇张望的灵魂,谷风是最先步入白玉京的入梦者。她在白玉京中巡视了一番,确认此地与外道并无关联,可能是某位修真界的大能捏造出来的幻境之后,谷风这才放下心来,终于有闲情去探索这座对于修士而言也堪称鬼斧神工的云上城池。
  三叶金印中刻录着白玉京内部的区域划分与诠释,谷风十分敏锐地便察觉到“紫微垣”恐怕是太虚宫的核心所在。因此,她二话不说便抛下一切直奔紫微垣,通过三叶金印,她可以从海纳百川的藏书阁中获取自己想要的知识,同时也可以提交自己论证所得。
  这听起来有点像内门中的天经楼,只是不知道此地的藏书究竟有多丰厚,才敢让此间主人放出“藏书于天地,授业于万民”的豪言壮语?
  就在谷风好奇地准备试探一二时,不远处却突然有一位面相老实忠厚、一眼便能看出是平民出身的魂灵突然噗通一下跪在了太虚宫的地面上。他口中念兹在兹,仿佛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
  “粮食病”——这三个字甫一入耳,谷风便不由得愣怔了一瞬。她有些恍然,原来除了求仙问道,平民或许也会在意一些别的东西。
  但这些,明显是世外大能所立的太虚宫会给予他答复吗?
  很快,谷风便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纷飞的书页伴随着灿金色的流光显现,虚幻的蝴蝶振动翅膀,轻飘飘地落在了那中年男子的手上。
  谷风:“……”
  《农政全书》、《齐民要术》、《氾胜之书》……等等,谷风似乎还看见了自己提交到天经楼里的究研书。
  天啊!
  就在谷风尴尬得恨不得用脚指头抠地之时,那抱着书本的中年男子却在愣怔过后露出了十分苦恼的神情。他看上去实在有些沮丧,让谷风不由得放下了尴尬,走到他身边询问道:“怎么了?这些不是你想要的吗?”
  “啊,不,不是的。”周柱生没料到自己会在梦中被人搭话,顿时吓了一跳,“小、小人当然十分感激仙师授道,但、但是小人不识字,而且……已经来不及了,地里的庄稼已经……”他越说越沮丧,越说越绝望,看起来似乎有些一蹶不振。
  谷风眯了眯眼,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三叶金印:“你先别急,不妨先翻开书看看?”
  “小人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即便看了,也——”周柱生无奈地翻开了手中的书籍,粗略地瞥了一眼,话语却突然一顿,“咦——?”
  “虽然不识字,但你看得懂,是吗?”谷风有些好奇地看着周柱生的嘴型,她注意到周柱生在跟她说话时用的似乎是某地的方言,但他们却能毫无阻塞地对话,不存在语言的误差,“此间主人邀我等入梦,虽然看似我们是在用言语对话,但实际连接我等的却是与灵魂相系的梦。所以即便你不识字或者你我的方言不同,我们也能毫无隔阂地理解彼此的意思。你观此间书籍时也是如此。”
  “什、什么意思?”周柱生显然被谷风说得有点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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