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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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从心将由自己起草后经司书与持剑两大长老过目修改过的究
  研书递给明月楼主,镌刻在玉简内的究研书可以直接摄入神魂读取,然而明月楼主却是笑盈盈地睨了她一眼,一边转着烟管一边慢条斯理地翻阅。宋从心告诉自己不要急躁,谈生意也是一种心理战,谁更迫切,谁便已经输了。
  梵缘浅和楚夭都不知道宋从心递出去的筹码是什么,但是她们却能看见明月楼主才看了几行字,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便逐渐认真了起来。慵懒倚靠在美人榻上的男子端正了坐姿,自然交叠的修长双腿让思绪游离在外的楚夭不禁艳羡。她虽不矜骄,但也知晓自己生得貌美,可与眼前身为男人的明月楼主相比,她居然隐隐感觉自己输了。
  宋从心的究研书写得很详细,从平台的模板到管理与审核制度,其中甚至考虑到这种面向群众的信息情报网可能引发的一系列不良后果。这其中除了宋从心前世亲眼目睹过的种种弊病以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巨大的信息洪流要如何确保思想自由的同时杜绝外道的侵蚀。
  “野心不小。”明月楼主还未看完完整的筹划,便做出了如是的判断,“拂雪,你师父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从未隐瞒过。”宋从心正直地回复。她当然知道自己在织一张怎样的巨网,从最初的“便于求救”到分支筹划的“娱乐至上”都是为了蒙蔽他人的耳目,一旦这张庞大的罗网成型,凡间皇朝以及各大世家精心编织的知识垄断便是一桩笑话,她这是在掘他们的根。
  但是吧,目前修真界拥有启发“九州列宿”的技术,外道的阴云笼罩着神州大陆,凡尘百姓又早已厌倦了如此长久了乱世……不管是顺天之时,随地之性还是因人之心,她都没有违背,她绝对是九州最正统的道家弟子了。
  宋从心问心无愧,因此回答起来也格外的理直气壮。明月楼主盯着她看了半晌,忽而,将玉简抵在唇上,掩唇一笑。
  宋从心莫名又被煞到了。
  大抵是因为经常唱青衣的缘故,明月楼主偶尔信手掂来的举动中会透着几分女儿娇气。明明外表看上去是一名修长清瘦的成年男子,但他做出这些柔媚的举动时却不会显得违和,反而有种极其自然撩人的风情。
  大概也只有亲眼见过,才知道这世间真的有一种美人,仅凭仪态与神情便能让人彻底忘记外在的皮相美丑。
  “拂雪这小脑袋瓜究竟是怎么长的呢?”明月楼主笑容明媚,带着几分顿挫的语句透着戏腔般的优美,“本座可真的是有些羡慕明尘掌教了。”
  宋从心强行忍住后仰的冲动,对眼前风情万种的美人露出了戒过毒似的表情:“楼主对‘定金’满意便好。”
  呔!妖孽,不要让糟污的感情玷污我们纯洁的金钱关系!
  ……
  “我是真的有点佩服你俩。”
  楚夭跟着两人进入痴绝城的情报处时,心情可谓是相当复杂。
  “我这个心有所属的人对着那大美人都险些有点把持不住,你们两个居然跟木头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就是佛门与道门的弟子吗?”楚夭一边摇头,一边唉声叹气地在“货柜”上寻找着。明月楼主答应将情报卖给她们,但明月楼的情报从来都不是单一的卷轴,每一件情报的背后都可能牵连着庞大复杂的政治权谋与人际关系网。明月楼主告诉她们,她们需要从庞大的信息流中理出她们需要的关键情报。
  因为涉及的是危险性极高的天甲级情报,明月楼主身为修真界的大能,身上担负着隔绝这些情报信息使其不大规模外泄从而造成他人神魂污染的职责。所以与这件关键情报相关联的问题,明月楼主仅能回答她们“是”与“否”。
  至于能否从庞大的情报网中捕捉到关键信息,那就要看她们自己的本事了。
  不过这对于拥有天书的宋从心来说,根本就不算事。
  “心有所属?”从货柜上取下一张卷轴的梵缘浅回过头来,神情有些困惑,“楚檀越不是已经……斩却凡缘了吗?”
  另一边厢的宋从心听得险些喷了,真是难为梵缘浅说得如此委婉了。
  “又再续上了啊。”楚夭长叹了一口气,想起情郎,又有些闷闷不乐道,“也不知道李郎在监狱里过得怎么样,我当初就应该带他一起走的。”
  梵缘浅闻言,顿时便有些错愕:“楚檀越心有所属是指……李开平尚方令?”
  楚夭:“对啊。他人可好了,又温柔又知礼,笑起来特别有味道。我第一次遇见他时是春天,我撑着小舟随水而下,便看见他在岸上折柳……”
  楚夭翻找情报的动作不停,口中却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情郎是如何的温柔雅达高洁傲岸……宋从心与梵缘浅几乎是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倒不是她们两人不相信楚夭的话,而是因为,李开平这个尚书令是执掌内宫器物制造以及圣旨拟写的官职。
  ……简而言之,李开平是个宦官。
  以宋从心与梵缘浅两人的心性,她们当然不会歧视宦官。但细数楚夭的情史,从玄天门剑修到药王宗丹修,从咸临国不良于行的郡王到咸临国的宦官……这幅度跨越之广大、口味变幻之无穷,实在令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不知道应该作何评价。
  两个今生很可能注定与风月无关的道士与禅修默默地翻找着手中的情报,没人接楚夭的话。
  痴绝城内的情报都收在一个个如同当铺的典当柜中,密密麻麻的抽屉上标注着情报的序号。咸临国的情报被放在单独的货柜上,然而仅仅是这一方区域内的情报便足足塞满了六面齐顶的柜墙。若不是宋从心拥有天书,想要从如此冗杂的情报流中整理出有用的信息也实非易事。
  明月楼主提出这个要求应当不是为了为难晚辈,那么,明月楼主其实也不赞同她们去挖掘真相吗?
  宋从心不知道。
  “六柜第三列第四格,四柜二十三列第十五格……”宋从心将天书标注的重要情报一一挑拣了出来。
  然而,将天书标注的这些情报铺陈开来后,宋从心却忍不住拧眉。因为这些情报十分零碎,而且一眼看过去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关联。
  [宣白凤公主无故失踪后,各地民乱……西北、东北两方与大夏爆发短兵交接的战役,而后民间自发起义,拒敌于城门之外……]
  [最险峻之时,大夏军队如有神助,势如破竹地突入了咸临国腹地,其民兵悍不畏死,宛如痴狂……]
  [天载子午壹拾壹年,大夏国君慷慨推陈仙家良种,国民开始种植仙门赐下的粮种小麦。]
  [天载亥巳玖壹年,一齐姓修士入咸临皇都,受封国师。皇储宣白凤屡次递交弹劾奏折,留案,未果。]
  [天载子午拾伍年,大夏军马兵临城下,咸临国师第一次现于人前,一举平定战乱。自此,咸临唯国师马首是瞻。]
  明月楼的情报记录都很客观,大多都是简单直白的阐述,并没有掺杂情报员个人的看法。这种表述方式的好处是翻阅情报的人不会被他人的情绪与视角影响,能尽可能客观周全地去看待某人谋事。毕竟大多数时候,明月楼收集情报也不完全是为了贩卖,更多的是为了“记录某件事”。
  “拂雪,你看一下这个。”就在宋从心思考着这些情报之间的关联时,梵缘浅突然递了一张卷轴过来。
  宋从心打开一看,发现这竟是一张写给明月楼主的讣告。
  [敬禀城主,
  慈秘身死,不见其尸。入于大夏之前,慈秘尝自言不得返矣。一事必告城主而知之,夏之宗室绝矣,莫知何人系乱。
  大夏将起兵于咸临,咸临皇储赴之,而大夏恐外道有系也,咸临危矣。
  一事,大夏宗室未授良种于民,乃左丞相不忍百姓忍饥而盗,今其尸已悬墙上。]
  慈秘,芒种之承色。与“半见”以及“东方既白”一样,痴绝城内的情报人员皆以颜色为名。
  先前明月楼主曾说过,为了调查这桩情报,明月楼死了人。
  “十年前,仙门赠予人间皇朝良种,宣白凤因良种容易劣化之故,为阻止朝堂以此为借口加重百姓税收而选择了小范围播种,只作为战备物资,因此良种并未在咸临国内普及。而大夏则选择将其束之高阁,仅由贵族取用,百姓不得播种。”梵缘浅取出另一张情报,和宋从心找到的情报拼凑在一起,“而次年很不幸,恰好遭遇了饥荒。夏国丞相不忍民间遭遇饥馑,故而盗取了良种,散播给百姓,因此获罪斩首。”
  “次年……恰好是北荒山九婴灾变事件。”宋从心思忖,“夏国斩杀了左丞相,明月楼慈秘潜入皇宫而不得返,明月楼发现夏国皇室早已死绝,不知何人把控朝堂……于是同年,夏国掀起战乱,咸临皇储宣白凤积极备战,奔赴沙场,然后——”
  宋从心的手指落在了其中一张情报上:“战役爆发的第三年,宣白凤失踪,咸临国门被破。夏国兵马杀入咸临腹地,险些将咸临灭国。”
  “危急关头,三十年前就任国师之位的咸临国师力挽狂澜,从此,咸临朝堂唯国师马首是瞻。”
  “而皇储宣白凤,与国师不和。至少,政治理念不和。宣白凤曾多次弹劾国师。”
  “不对。”宋从心摇了摇头,她手指点了点自己最先找到那张“民间起义”的情报,“这里,不对。”
  夏国兵分三路,西北与东北方向皆有民间起义,拒敌于城门之外,为何正北的国门却空处大开?
  宋从心双手支在桌案上,垂着头,一缕鬓发散在她微白的唇上。
  “……少了一个人。”
  第111章
  宋从心首先确定的,是桐冠城出事的时间与契机。
  “东北与西北皆有反抗的势力,正北国门的方向不可能毫无防备。”宋从心取出纸条写下这一点,以软钉钉在木板上,“而在这之后,宣白凤公主便再无消息。宣白凤公主若是活着,她便不可能让大夏军队毫无阻拦地杀入咸临腹地。即便两方国力悬殊,大夏胜也只会是惨胜,绝不可能毫无代价地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打入帝都。所以,在这场战役之前,宣白凤便已经出事了。”
  “宣白凤失踪于天载子午十五年。”
  也就是说,桐冠城很可能在七年前就已经出事了,只是不知道这个消失的过程是瞬间发生的,还是循序渐进的?
  “是这样,在这之前,可能与此次战役形成牵连因果的大事有两件。”梵缘浅和宋从心比肩而立,也从桌案上取出两张纸笺,“一是大夏国左丞相盗取仙门良种赠予百姓后被处死,二是北荒山九婴灾变事件。”
  “明月楼得到的情报是夏国皇室死绝,有人在暗中把控着朝堂,掀起战乱。”宋从心闭了闭眼,在木板上刻出了三条连接线,将咸临与大夏之间持续了三年的战役与这两件事连接了起来,“左丞相之死与九婴灾变事件皆与明月楼暗探慈秘调查的夏国幕后之人有关。而九婴事件虽是主要针对仙家弟子,但咸临国也在打击的范围之内。当年九婴事件之后,桐冠城内单是被查出来的山主之血便有上百来处。”
  “拂雪是认为,如今控制大夏朝堂的人与当年引发九婴之灾的是同一批人?”梵缘浅问道。
  “是与不是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九婴事件发生后,咸临必然会怀疑夏国,以两国积压下来的仇恨与纠纷来看,战争是必然的结果。”宋从心取出从散落在桌案上的卷轴中抽出其中一卷,“天载子午四年,咸临谢家嫡长以使节的身份出使大夏,谢家嫡长主动请缨,本是为了平复两国仇恨,好令连年战乱的平民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但夏国国君却在接见使节后,将其截舌剜心,斩首悬旗。自此,咸临与夏国结下死仇。”
  在一侧安静旁听的楚夭倒抽了一口冷气,梵缘浅也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佛语。
  “挑起两国战争是幕后之人的目的之一。”宋从心道,“第二个目的,则宣白凤若死,咸临朝堂便与大夏一样,沦落外人之手。”
  “咦?”一直没有插话的楚夭忽而有些犹疑不定,伸着两根手指道,“你这么说的话,现在咸临的境况的确和大夏当时的混乱有些相像。但是宣白凤公主失踪后,咸临宣怀王依旧把控着朝堂。照你这个说法的话,究竟国师是那个内鬼,还是宣怀王已经被人取而代之了?”
  “问题就在这里,君王老去,皇储百罪加身,下落不明。若是换一个国家,会如何呢?”宋从心问道。
  “……”楚夭愣怔了片刻,她在人间停驻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因此被宋从心提醒后,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啊!对啊,既然幕后之人以这种手段谋夺国家权利,肯定不可能是为了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但是我在凡间界这么久以来,并没有感觉咸临国境有多么动荡。相反,夏国分明是战胜国,这些年来却不断有流民越过北荒山脉。”
  “咸临并没有像大夏一样变得混乱。”宋从心垂眸,“无论高层发生了什么,至少底层的平民百姓没有被牵连到。咸临与大夏不同,大夏自左丞相之死作为朝堂大清洗的开端,国土分崩离析,各处起义,民不聊生。但咸临的动荡与混乱却被压制了下去,楚夭从李开平手中得到的灵性之书便可以看出,咸临诸多臣子已经发现了皇室的动荡,但预想中的瓜分鼎峙的现象并没有出现。”
  “有人控制了咸临的局势。”梵缘浅接道。
  宋从心颔首:“不错,而且这人不仅手中握有兵权,在朝堂拥有人脉。更甚者,此人还能代表宣白凤公主。”
  所以这些摆在明面上的情报,都缺失了一个与那幕后之人对抗博弈的身影。
  “七年,咸临还未彻底陷落。”梵缘浅容姿清圣,阖目时便如庙中悲天悯人的佛。
  她说完这句,便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仅此一句,分明什么都未说,却又仿佛什么都已说尽。
  楚夭秀眉微拧,哪怕是对俗事漠不关心的她也意识到李开平陷入了何等可怖的泥淖:“……我虽然不太懂仙家之事,但是我记得修真者是不可随意插手凡尘的吧?但仙家也有‘夷魔患,平外道’之责,那究竟如何才能被判定为需要被祓除的外道呢?”
  宋从心看了梵缘浅一眼,梵缘浅微微颔首,解释道:“这点的确不好分辨,因为也总有一些修士耐不住世外的苦行,早早回归凡尘中去。所以仙门这些年来,除非修士以术法伤人害人、残虐众生、牟取私利,否则并不会轻易插手凡尘之事。”
  楚夭吃惊道:“但修士哪怕仅仅只有身份,在凡尘中也会备受尊崇吧?而若是心术不正之人凭借自己的学过的仙法登上高位搅风搅雨,仙门难道也不管的吗?”
  梵缘浅摇了摇头:“回归凡尘,便是尘世中人。若是此人登上高位,那也是众生做出的选择。毕竟君王朝臣,连同我等,也是众生。”
  说白了,仙门的手无法伸得那么长,禁止修士以仙法伤人,禁止修士在人前显圣便已经是极尽人事了。还是那句话,仙门弟子对于泡在水里的人所采取的态度是十分谨慎的,毕竟没人可以轻易判断出泡在水里的人究竟是溺水还是在游泳。
  曾经有修炼过一段时日的修士回归凡尘后以仙术蛊惑圣心登临高位,为享人间富贵做了不少恶事,最终被仙门派出的弟子废除丹田,禁止入朝为官。就这样,那位君王还对仙门多有愠怒介怀之语,而后依旧供奉那位丹田被废的修士,企图从他口中习得长生不老之术……
  “咸临国师虽是修士,但却不曾插手朝政,深居浅出。而七年前的战役,他也是提前设立了阵法,并没有直接以仙术改变战局。”宋从心知道楚夭大抵想问什么,解释道,“若要判定夏国与咸临皆以被外道所控,我们需要找到能说服天下人的证据。”
  “……”楚夭沉着脸抓了抓鬓边散下的碎发,她面容冷下来时,原本纯真的眉眼便显出几分妖冶的昳丽,“看来哪怕是修士也无法逍遥随心。”
  宋从心没有错过楚夭的嘀咕。
  “得心之自在,方为逍遥意。”
  对于楚夭赌气般的言语,宋从心也只是摇了摇头。逍遥意指看开与放下,而不是肆意妄为,随心所欲。
  经过这六年的磨砺,宋从心越发深刻地理解这些限制存在的意义。这个世界中动戈便能毁天灭地的修士想要害人实在是太过容易,当权利简单粗暴地与武力画上等号时,将权利锁进笼子里是明尘上仙做出的、仅次于庇佑九州的不世功勋。
  有些界线不能越过,一旦越过,最初的好事也会渐渐变成坏事。
  “那下一步,该怎么做?”楚夭有些急切地问道。
  室内的烛光突然摇曳,火星落入灯油,发出了细微的“噼啪”声。
  手持纸笺站在货柜前的少女回头,冰雪般的容姿被摇曳的烛火映照得影影绰绰。
  “找到这个隐藏起来的人,他知道宣白凤的下落。”
  ……
  “麻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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