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宜两情相悦 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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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然不止一次听到他向周围的人借作业,语气散漫:“反正我也学不成我哥那样……”
  陈家的家务事她偶然从许云想那边听了些只言片语,很快将碎片拼凑了起来。
  作为家里最小的儿子,基因到陈慕舟这边好像出现了细微的变异。
  他大哥和二哥拿第一名简单得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家里的荣誉展示柜每年一换,地下室甚至专门辟了一间屋子来存放那些证书和奖牌。
  待两人进入公司了,工作做起来也跟他游戏里砍僵尸一样,毫不费力就做得很好。
  而到了陈慕舟这里,成绩麻麻,三天两头因为不及格被老师叫家长;运动能力也似乎差点儿意思,网球高尔夫和马术都以受伤结尾。
  人人都说,他足够好命出生在陈家,再强求其他,就有些过分了。
  而他似乎又认命,又不大认命,瞒着家里偷偷报了吉他课,又悄悄去卡丁车俱乐部练习。——这是许云想悄悄说给她听的。
  俱乐部在郊区,离衣然的大姨家不大远。她回家的时候,有很多次在公交车上看到有跑车呼啸着从那里开出来,不知道那上面是否有他和他的朋友。
  那时候的他脸上有少年才有的志得意满和阳光,和课间略带自暴自弃气息的人截然不同。
  再看他就眼神不自觉地带了一丝理解。
  痛苦和烦恼从来不会因为人含着金汤匙出生而减少,甚至还会因为这层耀眼光芒而忽视皮囊下的真正追求,连说出来都仿佛带了炫耀。
  少年依旧桀骜,偶尔才会流露出一些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迷茫和挣扎。
  有一次受台风天的影响,海城下大雨,学校提早下课。
  司机来接陈慕舟,许云想要去外婆家,将衣然托付给了他。
  临走前神神秘秘跟他交待:“她在生理期,不能受凉。”
  校门口来接学生放学的车排成长龙,雨声喇叭声喊叫声,响成一片。
  那么大的雨果然没有淋到衣然身上。
  少年的校服外套裹在她身上,大黑伞也压了大半在她那边。她连路都看不清,只能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两个人紧紧靠着去找陈家的商务车。
  他的手臂温度炽热,白色校服被雨水打湿,半透明状地贴在身上。头发和脸庞也是湿的,就连眼睛里都仿佛浸了水。
  司机递了两条厚毛巾过来,又默默调高了车里的温度。
  衣夙撑了伞在巷子口接她,隔着雨幕跟他表达了谢意。
  路上她问:“你这个同学家里是不是条件很好啊?还带司机呢!”
  衣然怔怔:“特别特别好那种好。”——学校论坛里说他的一块手表,可以买下市中心的一套房。
  云泥之别。
  过了两天,台风路线转移,太阳又出来了。
  衣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麦当劳做作业——租的房子在台风天里坏了阁楼的一扇窗户,雨水倒灌,泡湿了地板,也淋湿了家里的家具和衣服,整个家都拖出来晾晒着,没有下脚的地方。
  许云想背着书包陪她一起。
  这是新奇的体验,许云想第一次在这样喧闹的环境里做作业,吃了汉堡吃薯条,又再喝可乐,然后还要快快乐乐去点蛋挞。
  陈慕舟在这个时候进来,看到了琳娜贝儿的书包,但没看到书包的主人。
  顿了一下。
  衣然抬头:“她很快就回来。”
  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话说。
  陈慕舟只好将许云想摆在桌子上的试卷拿过来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笔。
  “咔哒”“咔哒”的声音听得人心浮气躁。
  衣然问:“你是不是不会这题?”
  陈慕舟别过脸去,耳垂浮现可疑的红色,但还是诚实地点了头。
  他和许云想的数学成绩都不好,这是整个班上都知道的事实。
  “我教你。”
  许云想回来看到的,就是衣然和陈慕舟各自偏安一隅做试卷的场景。
  陈慕舟甚至帮她把数学试卷里的一道大题给解答了。
  “哇哦!阿舟,人不可貌相啊!你怎么想出来画辅助线的?!”她大力夸赞自己的小伙伴。
  陈慕舟看到对面少女微不可查的上扬嘴角,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这一波夸奖。
  于是到后来,这几乎成了一种心照不宣。
  陈谨川不耐烦讲第二遍的数学题,有人会在肯德基的炸鸡味道里细细掰碎了给他讲清楚。
  两人之间还是没有什么话说。
  偶尔眼神碰上,又飞快地转开。
  到高一下学期的时候,衣然家里在许云想的极力撺掇下,买了缝纫机回来,又办理了营业执照。
  衣夙不再出去工作,而是在楼下的门脸里,勤勤恳恳地将每一件明德的校服改小,调整,或是裁短。
  这一门生意很快被有心人学了去,客源就少了不少。
  许云想用家里的打印机打印了很多份的广告宣传,拉上陈慕舟给她们放哨,将广告贴遍明德学子会经过的每一条路。
  再一起去学校门口的砂锅店,吃一份烫烫的砂锅米线,加一瓶冰凉的杨梅汁。
  衣然说她请客,第二次再去买单的时候,老板娘说,“你朋友预存了一千块在这里,够你们三个人吃十几次的了。”
  回到座位上,许云想被辣到嘴巴通红,抽着气跟她说:“你请两次啦!下次起,我们就aa。”
  坐她们对面的男生什么话都没说,一直凝神盯着店里的电视看,仿佛里面的节目格外精彩。
  衣然沉默了一秒:“没事,我家里最近赚了一点钱。”
  有那么一阵,她确实感觉到家里的生活好了起来。
  餐桌上的肉菜多了起来,母亲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她悄悄将收到的讲课费抽了大半出来,放进陈慕舟的抽屉里,信封上贴了一张小纸条:“谢谢。”
  衣夙也开始愿意拉着她去逛街,看衣服看版型看布料也看市场流行。
  有次在大街上,有陌生男人拦住她,递过来一张名片,又跟着母女两个走了一段:“这位小姐,我觉得你的身材比例和身高都很适合当模特,请问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看看?先培训,培训合格可以接到演出的单子,走秀,展示,影视客串……机会很多的。”
  衣夙赶紧将她拉远:“这人莫不是骗子,肯定是培训就要交钱……这样的套路网上天天播,我都知道了。”
  那人的声音还不甘心地传过来:“……上面有我们公司的网址,你可以看看公司明星学员的成绩,保证你不吃亏。”
  那张名片被她保存了起来。
  趁着去上电脑课的时候,她偷偷打开了那上面的网址。
  页面里合作的公司不乏海城的知名企业,车展需要模特,服装走秀需要模特,珠宝展示需要模特,就连最普通的电商摄影都可以用上模特。
  页面还有一栏是“服表艺考培训”。
  细细的小字写着,“培训性质,通过系统的专业培训,使考生掌握服装表演专业统考所需的……,通过所在省份的服装表演统考,或达到国内重点院校空中乘务专业面试的录取要求。”
  像是命运的指引。
  三人行的友情在高二的时候开始变回两个人。
  衣然不顾母亲的劝阻,报名了艺考培训。
  衣夙原本还不同意,衣然平心静气拿纸笔出来和她算了笔账,她的高中学费,大学学费和生活费,母女两人还要攒钱买房子……这是一家小小的裁缝门脸永远无法达成的目标。
  她推掉了家教的兼职,除了学校,周末的时间几乎全泡在了少年宫。——那里的初阶培训比较便宜,是她家里能负担得起的价格。
  许云想拉着陈慕舟一起去看她。
  硕大的培训教室里站了一排黑t黑裤子的少女,一并的纤细身形和优异身高,随着女老师的指令一遍又一遍地在镜子前走基础台步,如何控制走路时肌肉的发力,如何调动脸上的表情,如何转身……最简单的事情,最单调的重复练习。
  最右边站着的丸子头少女一秒都没有往教室门口看过。
  许云想特意给衣然带了奶茶和秦蘅煲的花胶汤,又给她擦脸上的汗珠。
  “累不累?”
  “还好啦!自己想做的事情嘛,总要来试一试。那句话怎么说,don't go through life, grow through life.(翻译:对于人生种种遭遇,别只是经过,忍受,要消化,要成长。)”
  像是自己给自己打气。
  到周一上课的时候,她又将头发放了下来。
  陈慕舟的目光偶尔扫过衣然的方向,看到的永远是她全神贯注的侧脸。
  许云想说,然然的时间要分成两半用,一半在学习,一半在艺考。事关她的前途和更遥远的生活,她全力以赴。
  如果说最开始的关注纯粹是因为许云想。
  到后来,就变成了一场与命运较量的旁观。他在车里看到过她家周围的环境,收到过她默默还过来的钱,还有她没有言说的学业上的帮助——衍生出来的情感里还带着不自知的鼓舞。
  你看啊,有人这么用力地跳出原本命运的樊笼。
  到了高三的上学期。
  衣然在那年的冬天参加了服表艺考的专业课考试,然后重新回到了校园里。
  三人行的友情短暂恢复从前的格局。
  陈慕舟听许云想在一旁叽叽喳喳问衣然,考试什么内容呀?你报的什么学校?文化课要到多少分?毕业了可以做什么?
  那是陈慕舟难得的努力时刻。
  陈柏贤都忍不住悄悄夸他:“终于懂事了。”——他原是想将小儿子送出国的,又一直担心他适应不了国外的教学模式。
  陈慕舟学得有点过于努力,晚上十二点才熄灯,早上六点又开始起来背英语。
  周韫宜觉得自己的儿子有点魔怔了,她悄悄和他透底:“压力别这么大,国内的好学校去不了的话,就去国外的大学。先学一年语言,再找几个好中介帮你申请,你爷爷那边也能找到人给你写推荐信……别担心,总有出路的。东方不亮西方亮。”
  努力的感觉原来这么好,付出的汗水都在一模二模考试的成绩有体现。
  陈慕舟坚定:“我就在国内读大学,不出去。”
  陈柏贤和周韫宜对看一眼,忙不迭答应:“好好好。衣衣也在国内读大学,到时候你们再一起出去读个研究生也行。”
  六月底的时候,高考成绩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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