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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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如此刘栩便更愿多看他一眼——如他这般人,世上不多。
  “哟,陆随堂这脸是被人打了?谁啊,还敢朝你动手......”
  许之乘奚笑完,朝另一端阔步。
  祁聿听见身后调笑照旧无动于衷。
  对唐素拧眉吩咐:“去皇后宫里取伴驾趯台的名册,哪几位贵人、带那些贴己。廷内二十四衙门随驾的名册也今日整理出来,该先去的先去趯台候驾,宫外每个衙门大人们行程人数计划你也去拿。”
  “我从御前回来,叫庚合放下手上事务同我一道点册。”
  陈诉也吩咐自己掌家:“锦衣卫照管仪仗的十个司共出动多少人马,二十四支亲军卫、都督府、与东厂调度人数一并点清报于我。”
  “晚些我与祁聿一道点册。”
  她点前朝廷内伴驾,陈诉点随驾军马。
  简单掐算今儿得熬到后半夜,“嗯,那晚膳一道。”
  想了想祁聿朝前跨半步,几近要与刘栩齐肩,温吞求道:“翁父,我想用胭脂米。”
  也算是慰劳自己辛苦......
  陈诉曳眸,祁聿是真会吃,御供陛下的米倒是让他受着了。
  刘栩不轻不淡:“知道了。”
  祁聿满足非常的带人走向一旁宫道,径直去向御前。
  陆斜视线悄然落去,就见那道身影划过眸底,与他越行越远。
  无奈心忖:祁聿是真狠心呐,他都跪了一日一夜,眼中却无他分毫......
  二更经厂陡然通亮烛火,将陆斜眼照昏花了。
  连跪有二十个时辰,他脊梁都疲了、摇摇欲坠还顶着最后一口气。
  眸子恍然看见祁聿、陈诉为首,身后是庚合跟李卜山,再后七八人乘盘上托着几大叠文书......像是挑灯夜战,阵仗相当大。
  今日这是要处理什么事务,怎么半夜这么多人一起来了经厂。
  祁聿走近看见陆斜肩胛都软了,已然跪到身体极限了。
  冷笑:“几个时辰天亮后你还起不来,我赐你个好死,届时要记得谢我。”
  余光扫扫身旁:“若是这几位,你便是死都没个好死。”
  陈诉对此话不置可否,但也觉得祁聿说得不对,怎么将他们说得如同胡乱杀人的案犯呢,但嗓子就滚个闷闷的腔。
  诚心发出疑窦:“真弄死他啊,好歹......”
  祁聿其实很少这么坚决的弄死某个人,这陆斜也算让他开眼了。
  陈诉这话试探意味足,她当即出声断他嘴下话。
  “别好歹,帖已缴,我同这位就只剩眼缘如何了。恰好陆随堂不在我眼缘上,廷内日日都有人死,死个他算什么。”
  几人以她为首本一道走进去,到院中她又折到门前。
  衣角踹手上捏着蹲经厂阶梯上,一胳膊支在膝头,松松垂颈看着晃晃悠悠的陆斜。
  敛息慢道:“如果你真能靠自己本事起身,往后我保你,只需你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陆斜看祁聿长长身影笼覆下来,将自己遮了个十成十,好似此刻自己就已经在祁聿荫蔽下,一如当年。
  背光原因,他勉力睁眼也没看清祁聿五官,就见他眼底微凉又略含瞩望。
  嗓子干涩,怕人改悔,他急急出腔:“当真?”
  这声音虚弱成这样......跟随时会断气样。
  祁聿拧眉,郑重非常说:“当真。只要你能凭本事起来,我就护你至我死的那刻。”
  硬撑跪到至今,他终于求到祁聿微末怜惜。
  “我明早定能起来,还望干爹长长久久护我。”
  陆斜身形踉跄重重一晃,差点跌倒。晃开的五官被身后烛火照明,祁聿瞧见他眉骨上的血口翻着肉,好似有些深。
  陆斜扬起颈,气息微弱慢慢哼:“干爹要我应你什么,还是我欠你一道诺。”
  余光瞥进院子,所有人都注目过来,好似也想听听祁聿‘所求’之事。这些虽是人证,可他一时生出些小性,不想被其他人听到。
  夜重衬得祁聿声凉:“我死后,你将祁聿的尸骨带出宫,找处向阳的地方埋起来。不求立碑、不求祭拜,只求你将祁聿的尸骨带
  出宫。”
  他的声音一点也不悲,反常的是对此饱含期盼。
  陆斜一时还能在脑中续上祁聿的话,‘简单么’,这三个字像是在同他单独言语。
  他抿紧唇:......
  周身感官闭塞通体生寒,胸腔跟一把刃来回搅样疼。
  陆斜掐眉不解:“你说什么了,你怎么会死。”
  祁聿一句话,残忍到认认真真清清楚楚的给了他一下精神上的重创。跪二十个时辰肩胛都没佝偻到此刻这么狠,塌的几乎要崩溃。
  祁聿语调松适,字字如常,还带股超然的恣性:“那我当你应下了。”
  “既然应下了,就赶紧想法子起来吧。你我总比旁人交情深那么半毫,尸骨交给你我觉得靠谱。”
  陆斜脑子实在木得慌,睖睁着狠狠揪把膝头衣裳。
  祁聿将自己的后事交给他?
  他是又预知到了什么,还是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陆斜骤得心慌起来,启唇嗓子猛烈灌了把风出不了声。
  陈诉看着祁聿走近的翩然身影,清逸难描的人配上那席话,叫他一肚子难言。
  须臾后他短短嗤声,祁聿死也是给老祖宗压棺的底,他出不了宫,除非老祖宗放他,可老祖宗不可能放他。
  这场点册没算准时辰,以为后半夜就能散,多少能睡一个时辰,结果直接弄到天亮。
  早膳用完又内外核了遍,才敢发话将所有人事册子打回原部下通知,非特殊名单不变......各处签印备册,司礼监要留名录防范,为意外筑基。
  等祁聿忙完从椅子上站起来,抓着茶猛灌好几口,余光不小心瞥到门外。
  陆斜还没站起来。
  陈诉顺他凝滞的目光在一旁凑声:“哟,还没起。你跟他约的算是白瞎了。想好怎么弄死没。”
  冷茶清嗓,将一夜浊累散了大半。
  她不以为意道:“毒酒呗,还够他将这辈子回想遍。”
  想想自己是哪里行错了。
  祁聿是真不想陆斜活在司礼监,去背负任何不干净的言论剐了陆詹事身前名。
  当年也是要弄死陆斜的,巧合没死而已。
  陈诉啧啧夸赞:“挺利落。”
  “不然都想在我手上死呢,这是他的福气。”
  祁聿有很认真传递往日临死之人跟她总结的意思。
  目光忍不住几次三番落陆斜身上,见陆斜摇晃不止的虚弱,祁聿对他不免生怨。
  陆斜是将她留给他的所有产物尽数兑换成银两,去刘栩私邸摘花了吧。
  一切成空就算了,还将命搭上。
  陆斜到底图什么?
  陈诉对此泯然喟叹:祁聿送的好福气一般人真是消受不了,一生只一次呢。
  累了一夜,他抬臂让人给他捏捏,松乏松乏。
  唐素也凑近问‘需不需要’,祁聿绕开他的手,自己耸肩暂且活络下。
  李卜山跟庚合年纪都大了,此刻也还在朝下交手事务,分派细物。
  看眼时辰,祁聿拍把陈诉:“我更完衣就去御前,你午时来接班......”她耍滑,清腔:“能早些来便早些......下了夜你去文书房,我就继续在这里细对名册了。”
  出宫前这些庞大人数须得一一核实清楚,若皇爷身边或宫内出了事,揪起责来理不清才是真难过。
  “等出宫就好了。”陈诉打个哈欠:“你去,我先回去休息。”
  几人又一并各归各位。
  这次出门,所有人心照不宣放慢脚步,打算看祁聿‘收拾’人。
  陈诉看着陆斜,直觉那夜白同他说了那番话,怎料祁聿一见面就直接以眼缘不佳摁死到司礼监门前了。
  真是意外。
  陆斜虚眸再看祁聿蹲他身前,将两人视线拉平。
  他又想到昨夜祁聿说日后将他尸骨带出宫的事,不自觉抿紧唇,视线也不敢抬,他怕想到祁聿昨日说这番话的模样。
  怎么会有人将送自己尸骨出去的话说得那样轻松......
  “你看,你是不是很无用。”祁聿这话轻轻又无奈。
  轻飘一句落下,祁聿起身拍拍他的肩以作安抚。
  寒声完全没有留情面:“唐素,送他上路。”
  衣摆飞陆斜肩头时,他被一节布料‘撞’倒,脊梁彻底坐塌在自己小腿上。
  指尖虚力揪住祁聿衣角。
  颓丧无力道:“干爹当真心狠啊,你怎么这么狠。”
  这种怨责真是不合时宜,祁聿挥手要打开时,一张折子递上来触到她手旁。
  “我是随堂,我能向陛下递折子是不是,还请祁秉笔递上去,陛下会召见我的。”
  嗯?
  这反转来的意外,所有人目光聚焦到这张折子上。
  陆斜入宫不过三日,就在这里跪了两日两夜,他能写出个什么内容让陛下开口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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