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逼疯高岭之花(重生)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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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她一转头就见虞明窈面色惆怅,一对烟眉微蹙,整个人打从外边回来,就跟失了魂似的。
  她瞅了一眼虞明窈,便将视线转了回去,手上动作不停。
  “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刚碰见少爷,他跟我说,他今日在一层甲板那兜风,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似是谢世子身旁一直跟着的程青。”
  “怎么可能会是程大哥?谢世子又不是苏州人,再说他也不可能吃饱了没事干,总不可能——”
  雁月说到这,话头止住,似想到什么,她看向虞明窈。
  虞明窈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即,叹了口长长的气。
  “小姐……”
  雁月扯着嗓子,面露迟疑。
  虞明窈将雁月这犹豫的模样,看在眼里,可她真的一丁点辩解的力气都无。
  素来娇艳明丽的脸庞,就跟开了一半染病出黄斑的花,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
  她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叫人送水来沐浴吧,我想先静静。”
  “好……”
  话音落地,雁月抬起眼皮,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
  直到温热的水,浸泡全身。虞明窈仍然没从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冷中,走出来。
  裴尚的异常,她注意到了。加上雁月刚刚这随口一说,她焉能不知,裴尚突如其来的异状,是何缘故。
  他向来不是个轻浮、会占人便宜的人,更不会想出那等损招,去气旁的不认识的人。他这个人瞧着大大咧咧,但心里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跟明镜似的。
  突然露出那等异样,只有一个可能——
  他也猜到隔壁舱房总是打搅他们好事的,不是旁人,是谢濯光。
  只是……怎么能是谢濯光呢?
  这人不是一丁点记忆都没有,只有对自己的厌恶、鄙夷么?
  为了自己这么一个跟他想象中的贤妻,完全不搭边,轻浮、又浪荡的女子,赴一场千里的暗送,真的有必要么?
  虞明窈在那刹那,是真的不解。
  沐浴完毕,雁月盯着人将浴桶抬下去。
  人走了,房门也关上了,她仍一副吞吞吐吐,又结巴的模样。虞明窈知雁月有话要讲。
  “刚……”
  雁月刚开了个口,就面露犹豫。
  “刚什么……”虞明窈对镜梳发。
  雁月闻言眼神闪躲,吞吞吐吐半晌,才来了句:“刚程青大哥同我说,谢世子想约您,亥时甲板上一见。他说他有话想对您说。”
  虞明窈梳发的手一顿,脸不受控制,一下黑了下来。
  说不出的躁郁从她胸口中涌出,她面带冷笑。
  “他谢濯光算哪门子主子,他说让我去,我就得去?还有你,”她看向雁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一而再地给程青那边传消息,我能理解程青对你有救命之恩。但你能不能也理解下我?”
  “那人……我是真的不想见了。”
  虞明窈将梳子往梳妆台上一放,眉眼落寞。
  雁月见状想解释,嘴唇蠕动两下,还是嗫嗫没能说出口。
  玄字十二号房。
  程青满头黑线,立在桌旁。
  他这矜贵的主子,从来没来过这么简陋的地方,现直接在不知被多少人坐过的矮凳上,径直坐下,丁点没擦也就算了,甚至,连桌上的陈年旧茶,都喝出一股雨前龙井的闲适来。
  日晷滴滴答答,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垂眸,修长白皙的手握住茶杯不放的人,这才淡淡开口:“她那边……一点消息也无?”
  程青是真不明白,世子爷离虞姑娘又不远,走几步路就能到的事,为什么非得
  自己在中间传个话,还得让雁月去张那个嘴。
  他的心思全写在脸上。谢濯光瞥了他一眼,没有再开口,仍是一股久坐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程青看得真急了,又不是没有自己的房间,搁他这一直待着作甚。
  终于,在他等得实在不耐烦之际,谢濯光动了,他起身了。
  从桌前挪动了窗子口……
  玄字房比不得天字房,先不说房间的大小、陈设如何,就拿窗子来说,一个透过窗,是大好风光,另一个,那都称不上正经窗子,最多只能算是透气的小口。
  然而就是这般,谢濯光仍保持一个静默的姿势,立在窗前,出神了良久良久。
  程青腿都站麻了,浑身从温热到凉意开始侵入骨子里,他仍还没要走的意思。
  程青见状,索性也不催了,将房里唯一的矮凳,抽到屁股墩下坐下,随即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世子,我嘴笨,你是知道的。但今儿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开口,我绝对一个字都不泄露出去。”
  谢濯光听了这话,只凉凉扫了他一眼,眉眼落寞。
  修长的睫羽在烛火的幽光下,印出一道影子打在脸上。
  他抿着嘴,嘴角一道绷直的弧度直直往下垂。
  是显而易见的不愉。
  可人生在世,又有几个人是真正舒坦的呢?
  程青长叹一口气,是真想劝谢濯光放弃算了。左右裴尚和虞明窈两人,心心相惜,郎才女貌,又是定了亲,过了明路的未婚夫妻。
  这拆人一桩婚,可是要遭天谴的。
  这些话,在望到谢濯光一直紧抿的唇时,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程青觉得难熬,其实谢濯光亦如是。天地之大,他忽而有一种无处可去的孤独之感。
  这种孤寂,在他有了一个家之后,已经很少出现了。自打他娶了妻,素来冷情的霁竹轩,多了人气。
  她所在的暖玉阁,也全是自己的影子。
  上一世两人婚后那七年,是谢濯光一生中最快活轻松的时光。
  他有一个很好的、会爱自己,将自己放在心坎上的爱妻,有和善好相处的岳家。
  谢濯光不明白,不过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就能将他们过往的幸福,化为泡影?
  子嗣就那么重要么?
  自古男子成婚,好似大部分都为了血脉传承。可这肮脏、自私又冷漠的血脉,有什么值得传承下去的?
  他不明白。
  亥时的更声响起,谢濯光还是没能等到房外有来人的动静。
  他一直半敛的眼皮颤动,好一会儿,才归于平静。
  “诶,世子,不再待会?”
  门外人影不见好一会,凉若玉石的男声,才复传来。
  “不了。”他说。
  谢濯光迈着步子,踱步在船舱上。这艘船一共四层,玄字房在二层。他从各舱门前走过,有呼噜震天的,有磨牙说梦话的,有凑在一堆玩牌九闹呵的,有男女粗笑调情的。
  唯独,没有他想听到的声音,也没有他想见的人。
  冬日严寒,更不逞是亥时,寒气入体,似刀子一般。可再寒的夜,都没有他的心寒。
  若是她在,定舍不得让自己这般冻,她会一边嘴上埋怨,一边拿起亲手做的大氅给他披上。还会用那双柔软温暖的手,来触他的温度。
  她会关心自己饿不饿,穿得暖不暖。
  她那般聪慧,能一眼就看破自己今日欢不欢愉。
  那样好的妻,他把她弄丢了。
  一直半垂的眸,水汽蔓延。谢濯光的心,也似这甲板外,一直呼啸的风一般。
  没有来路,没有归处。
  他像游魂一般,不知方向朝天字五号房走着。
  快走到四层甲板尽头之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
  ——是位女子。
  谢濯光抬眼,顺着面前的米白芙蓉缎锦斗篷往上看。那芙蓉绣法乃苏绣,正是她最喜的样式。
  他的心,忽地似春雨落下,开出一朵小花。
  这朵花,在窥见虞明窈面无表情的脸时,蔫了。
  “有什么话,说吧。”
  她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尽管虞明窈一丝不耐都没有,面上甚至带了点淡漠,但与她同床共枕多年,作为虞明窈在这世间最亲密的人,他焉能不知……
  没有恨,就没有爱。
  没有怨,就没有了情。
  他单薄衣襟里的身躯,在意识到这一点时,猛地抽搐,胸口也犹如被巨石压着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这副罕见的脆弱之态,落在虞明窈眼里,她只觉这人矫情。
  “不管有事无事,我也就这一次。”
  她冷眼看向谢濯光,“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是裴尚的妻了。谢濯光,”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若你还有廉耻之心,定知觊觎挚友之妻,是何等遭人唾的小人之举。”
  “谢濯光,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耳侧呼啸的风,将这句轻飘飘的话,一下吹得了无痕迹。但谢濯光听来,这话却犹如一记响钟,给了他重重一击。
  他垂在两侧的手,攥成拳,不管不顾,对着远去的背影就是一句:“若我说我想起了呢?”
  窈娘,你可会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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