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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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柏已经没办法回话了,只重复着不想就要睡过去,严逐又问了两句,却见人趴在怀里睡着了,短发遮不住眉眼,同样被漂成浅色的眉头还不满意地皱着,严逐轻轻用拇指摁压抚平,心中忧虑始终放心不下。
  待得次日中午,金柏才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发呆,昨晚喝醉断片后的事情已经全不记得,却没想到严逐听到他醒了,神色严肃地闯进来,直接开口问道:
  “你昨天一起吃饭的那些人,他们让你做什么?”
  金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严逐只好又细细说道:
  “他们让你做什么长的,你说医生不让你太长时间。”
  昨夜的记忆稍微回笼,金柏看严逐如临大敌的样子,解释道:“他们让我直播,昨天是去聊签约了,但我眼睛不是不行嘛,所以我说一天最多播三个小时,他们同意了的。”
  严逐却没那么好糊弄过去,这种网红公司对直播时长都是有要求的,达不到要求,只靠底薪的话工资少得可怜,打赏之类的额外收入更是要和公司分账,金柏原本只是因为好玩才直播打游戏,如果签了公司只会更不自由。
  “为什么要签约?”
  “就是想签着玩玩。”金柏强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没办法告诉严逐自己的真实目的,那一笔笔账单像是他欠下的债,彰显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
  严逐思索起来,半晌,才说道:“我认识一家娱乐公司,你要是想试一试的话,可以去他那里,起码正规一些,”言罢,他还补充道:“那家公司和沈氏无关,是咱们大学同学开的。”
  严逐认识的人脉总是广些,金柏摇头晃脑地拒绝了,他还不放弃,又介绍了一通,说有人帮衬着,金柏想尝试哪个赛道都可以试试,就当是体验。
  他说的自然,可听在金柏耳朵里,这又是严逐的人情,严逐的关系,自己像是无法独立的寄生藤蔓,永远牢牢地扒在他身上,简直是个大麻烦。
  于是金柏连连拒绝,说道:“我不去你那里,我就和他们在一起挺好的。”
  没想到严逐却有些生气了,语气冷了下来:“谁们,那群混混吗?”
  金柏一时不敢作声,却仍是不愿去严逐那里。
  “和那群不务正事的无业游民呆在一起很好吗?”他心里其实憋着火,昨晚那帮人撺掇金柏喝酒的账他还没算,于是言语用词也狠了一些。
  金柏没再和他纠结强调那些人是自己的朋友,只是安静了一会,才慢慢说道:
  “可是我也是无业游民啊,我跟他们是一样的。”
  两人又差点爆发一次争吵。
  严逐听不得金柏的自我贬低,仿佛回到了事故刚爆发的时候,金柏终日自残自毁,严逐用了太大的力气才把他从自怨自艾的深渊捞了出来,那段时间为了筹钱,他每天抽时间出去跟项目,每次回家开门的时候都担心看到一具尸体,金柏有时候静静地发呆,一动不动,有时候动辄争吵,不管不顾地把手边东西朝他扔过来,说最狠最难听的话,甚至一把剪刀差点戳穿他的手,在小臂上留下一道血痕,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庆幸,因为金柏最崩溃的时候会一边辱骂自己,一边把刀往身上扎。
  严逐见过几次,即使伤不在自己身上,可听着金柏的哭喊,纱布怎样也止不住血流,他都觉得自己要心焦而死。
  那段时光,贫穷、自责、恐惧和绝望几乎成为了他的创伤记忆,好在逐渐恢复的金柏很快就崇焕生机,但不时出现的自卑话语仍会唤起严逐的那段记忆看,于是再一次听到金柏这样讲话,他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
  “你说什么?”严逐从床上站起来,他的手有些抖,只怕金柏再重复一边。
  金柏没有说话,仿佛震惊于他的态度,却又像记起了什么,怔怔地盯着严逐看了一会,摇摇头:
  “我什么也没说。”
  仿佛在高速上疾驰却忽然掉头的汽车,车轮与柏油马路摩擦发出刺耳噪音,黑烟滚滚,朝着某个方向的直线运动戛然而止,因为其中一方的敏锐和低头,却又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只留下地面上肮脏丑陋的轮胎印。
  金柏不愿重蹈覆辙。
  他知道严逐不喜欢听到自己说这些话,两人之前也为此争吵过,严逐让他往前看,往前走,他撕扯着嗓子冲他喊:
  “我不可能往前了,严逐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的眼睛,我不可能再向前走了!”
  那一次争吵的结果以严逐主动求和告终,大概是又送了一只金柏想玩很久但舍不得买的游戏卡带,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上打游戏,不过一晚就和好了。
  但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再打游戏了,严逐可能也不会再主动和好,金柏干脆主动低头,严逐没再说话,他上前亲了一口严逐,算是讨好:
  “但我还是要去签约,这是已经和人家决定了的。”
  周一签约,金柏不需要坐班,只是每天直播的时间至少要有四个小时才能达标,还要配合公司录一些视频素材。
  其实那天饭局上,金柏坦白自己的眼睛状况没办法长时间看屏幕,达到直播要求的时候,那几个公司的老板就有些退缩,好在身边还有熟人在,其中一个老板动了些歪脑筋,想要以金柏的眼睛为噱头营销一波。
  大家都是笑嘻嘻的场面,金柏也不好当众表示不满,更何况他很需要赚钱,于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在签约那天大嫂派了个小伙子陪着,一条条地把合同看了一遍,也没让金柏吃亏。
  “合同上没写,剩下你自己想怎么办,总有办法。”
  办法总是有的,之前金柏或许会想向严逐求助,可现在他决定见招拆招,甚至下定决心,天底下赚钱的路子那么多,大不了就回去跑外卖,虽然累了些,但收入总还不错的。
  严逐休息了没两天,再次进组拍摄《流缘》,一出戏从初冬拍到深冬,将将就是年底,进组期间两人始终保持着电话联系,严逐再次邀请金柏去探班,说附近有个温泉被当地人推荐过许多次。
  “我这两天没时间欸。”金柏窝在被子里,大脑晕晕的,他今天晚上又被叫出去喝酒,不敢和严逐说,只好托辞是在拍广告素材,一直到凌晨才回来,头晕胃痛,但严逐一听他闲下来了,又把电话打过来。
  “你们那个公司这么忙的吗?”严逐问,其实那天两人聊过之后,他就回去在网上把这个娱乐公司调查了一遍,好在各种情况都还不错,圈内人口碑也还挺好,他也就放心让金柏去了,只是现在金柏白天要看店,晚上还要直播,时不时更要应付公司拍素材,变得比以往忙了许多。
  “年底嘛,大家都忙的,”金柏声音懒洋洋的,因为喝了酒,尾音俏皮许多,“难道我过去了,你就有时间陪我嘛?”
  他是知道严逐拍摄习惯的,忙起来不分昼夜,不顾三餐,从前在学生剧组的时候还好,大家都是愣头青,能为了一个目标奋力奔跑,可现在剧组里还有谁会怀抱一腔热情跟着干,想必也只有《沉水》时的自己愿意跟着他,念及此,他又劝道:
  “你还是要让大家吃饱,休息好,人家才肯给你干活啊,别太累了。”
  金柏说得没错,按照现在的进度,即使他来了严逐也没有太多时间陪他,只能让人在组里呆着,或许金柏也不愿意再看到电影拍摄的场景。
  “那我快杀青的时候你过来吧,到时候我们去温泉。”
  “好。”
  《流缘》杀青时正是年底,因为戏份的时空都比较集中,算是严逐拍的最快的一部片子,杀青宴那天金柏想给严逐一个惊喜,自己偷偷买了车票,赶到他们聚餐的地点,也没给严逐发消息,只是静静地坐在寒风呼啸的门口,望着星空发呆。
  首都已经无法看到如此璀璨的夜空,金柏也很久没有顾得上抬头,他没觉得冷,甚至晚风也是清爽的,能将冬日的他带到比冬日还遥远的地方,离开人群,离开一切琐事,甚至离开严逐。
  金柏其实不喜欢冬天,他过分怕冷,稍一降温就要套上羽绒服,帽子围巾手套装备齐全,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比雪人还要臃肿的雪疙瘩,如果说冬天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那便是雪,坪荫县会下雪,但不会像首都一样积雪,往往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天气预报,说昨晚有雪,可急急跑出门去毫无踪影。
  首都的雪不一样,一觉醒来,恍如换了一番天地,刚来首都的第一年,初雪是同严逐过的,从教室到宿舍的路骑车需要七分钟,走路则需要将近十五分钟,但凡下雪,严逐就会陪着金柏一步一步踏着脚印回宿舍。
  “好像进去滚一圈啊——”金柏望着草坪上洁白的雪地,尚未被人践踏。
  “去呗。”
  “大家会觉得我很傻的。”金柏摇头。
  “不用管他们。”
  “那你陪我。”
  “不要。”
  “为什么?”
  “衣服会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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