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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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妄南至今仍不会认路:“陛下这是要去哪儿呀?”
  秋若回道:“娘娘, 那应该是慈宁宫的方向。”
  他思忖片刻, 问道:“我们可以跟过去吗?就是……额……在宫门外等着陛下出来,不会打扰到陛下与太后。”
  他像个孩子一样小心翼翼, 类似询问大人能不能出门玩, 未等大人开口,就乖巧地说不会弄脏衣裤、不会晚回、不会打架。
  秋若的目光瞬间慈爱起来, 怎么忍心拒绝这么可爱的人儿呢?
  这回, 萧权川迈入慈宁宫没有闻到惯来浓烈的酒味。
  唐奎兰难得端坐于软榻上, 神情严肃, 摆弄矮桌上的一排银针, 一根根捻起来, 烫过烛火。
  “小姨。”萧权川唤道, 比平时音量大一些。
  唐奎兰忙上前, 一脸担忧:“怎么样?还好吗?”
  他稍稍侧耳,略有所思,似乎在把对方的声音连字成句,慢答:“嗯, 无大碍。”
  “这逆生蛊,自小伴随着你,早已侵袭你的血脉骨髓,当年,姐姐她……”
  “小姨,别说了。”
  唐奎兰敛敛神色,转而道:“我说的顺息蛊疗法,你听进去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用?”
  所谓顺息蛊,亦是寄生人体而生的蛊虫,与萧权川体内的逆生蛊相生相克。
  如若想以此治彼,那么,两个宿主就必须进行水乳交融的肢体接触,顺息蛊的虫卵才能顺势进入对方体内,渐渐吞噬蛊毒。
  萧权川揉揉眉心,无奈道:“我不想用。”
  “事关你的命,还有什么不想的?”唐奎兰踱来踱去,“别扭什么啊你?这宫里头,处子之身比比皆是,你找个喜欢的类型来,我来帮他以蛊养身,事后赏点些金银或者升为妃嫔,也不是不……”
  “好了,这个法子别再提了。”萧权川截道。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贞节比你的命还重要?”
  适时,孙年海进来,表情忧虑:“陛下,姜贵人跟过来了,轿子就在殿外。”
  “他怎么还没走?”萧权川语气不悦,眉宇间聚集一股阴郁之气,挥之不去。
  孙年海心知肚明清楚,萧权川生性高傲,最不喜欢别人看见他病弱累累的模样。
  尤其是那种可怜他的眼神,他一旦看见了,铁定会当场挖了那人的眼珠子。
  “老奴这就去办。”
  “慢着,”唐奎兰制止道,“那姜贵人……就是你所言的姜妄南?”
  “嗯。”
  唐奎兰一脸我懂的样子:“孙公公,带他去偏殿歇一歇,弄点吃食茶水招待好啊,热的话,再弄点冰块冰饮冰西瓜什么的,快去。”
  萧权川宽袖下的手指蜷了蜷:“不必了,让他回去吧。”
  “这……”孙年海杵在原地,面露尴尬,左右不是人。
  唐奎兰猛然一拍他肩膀,利落训道:“臭小子,没礼貌!人家想见你了都追到门口了,哪有还把人赶回去之理?那孩子跟朵花一样娇嫩,回去哭了怎么办?你就开心?”
  她一顿猛输出,萧权川便沉默了。
  孙年海悄悄投去赞赏的目光:“那老奴接姜贵人去偏殿?”
  “还去什么偏殿,肯定是接到陛下面前啊。”
  唐家老爷老来得女,唐奎兰与萧权川母亲唐欣兰差十几岁,他呱呱坠地时,唐奎兰只有三岁。
  因此,二人如同姐弟一般,一起从小混到大,怎能不懂萧权川内心所想?
  孙年海小步踱到姜妄南轿边:“娘娘,陛下有请。”
  他的头从里探出来,杏目圆睁:“陛下……要见我?你确定?”
  “千真万确,老奴可不敢矫旨。”
  “秋若,秋若,你看看我衣服皱了吗?头发怎么样?乱不乱?”姜妄南雀跃道。
  秋若替他抻抻衣领:“都好,都好,娘娘放心去吧,奴婢在此候着。”
  姜妄南随孙年海步进慈宁宫,一阵微风袭来,夹杂着淡淡的药香。
  再往前走几步,便见萧权川坐在红木椅上,阖起双目,一身玄袍,身姿雅正。
  此时,从帐子后移出一女子,侧容姣好,正是唐奎兰。
  她神情认真,手持银针,稍稍弓身,把针缓缓刺进萧权川额角。
  姜妄南疼得一抖,好像那针扎进了自己身上。
  唐奎兰又拿起一针,余光恰好瞥见了他,朝他亲和笑道:“姜贵人来啦。”
  “臣妾参见陛下、太后娘娘。”姜妄南躬身作揖。
  萧权川搭在膝上的手不禁握紧,欲睁眼。
  “不许动。”唐奎兰头也不回地警告道。
  也不知她怎么看见的,难不成背后长了一双隐形眼?
  萧权川还真一动不动,只皱起了眉头,胸脯隆起后又缓缓落下,吐出一大口怨气,仿佛在表达深深的不满。
  姜妄南没忍住抿嘴笑了下。
  这世上,居然还有萧权川害怕的人?
  唐奎兰热情地招呼他:“坐,快坐,随便坐哈。”
  姜妄南礼貌道了声:“谢谢太后娘娘。”
  萧权川虽然闭着眼睛,耳朵也不太好使,但鼻子跟狗似的,顺着那一股清新的栀子花香,准确寻到了姜妄南的位置——在他的右上角。
  “你来作甚?”语气不大友好,还有些不耐烦。
  他好凶qaq
  “臣妾……”
  想要吃荔枝?
  想让你看看我穿新衣服的样子?
  想看看你?
  遑论哪一个,姜妄南都羞涩得说不出口,也害怕继续被他凶。
  他坐立不安,悻悻然道:“臣妾还是走吧,陛下好生休息。”
  说着,姜妄南站起来准备离开。
  唐奎兰却拦住了他:“别走啊,茶还没上呢。”
  彼时,下人端来一杯热茶、一盘鲜活无比的荔枝,一碟红豆酥点。
  主人热情款待,作为客人的他却不给面子拂袖而去,这很不合礼数。
  姜妄南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终眼睛湿漉漉地看向满头满脸扎着银针的萧权川,声音软绵绵的:“陛下……”
  他怯怯地觑着对方,像是小媳妇在征求老公的想法。
  萧权川嘴角往低处一瞥,从鼻腔里勉强地“嗯”了一声。
  仿佛是被孩子闹得不耐烦但碍于孩子实在太可爱了又不忍心打骂所以不得不时刻宠着的爹。
  唐奎兰笑笑不说话。
  他重新坐了回去:“谢太后娘娘招待,谢陛下。”
  或许因为发髻影响治疗,萧权川此刻披着一身乌发,有些发丝散开,贴在他的颊侧、鼻梁,他脸色不大好,略有苍白,唇色也浅浅的,有种濒死的绝美感。
  这么好看的男人,脾气坏一点、说话凶一点也无所谓呢。
  姜妄南心猿意马地摁开一个圆乎乎的荔枝,啵的一声,雪白的果肉如水晶球,滚入口中,香甜肆意。
  只见唐奎兰扎完银针后,拿起一个冒烟的艾草锤时不时揉一下某些穴位。
  姜妄南看不懂这些操作原理,随口问道:“陛下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唐奎兰倏然停下按摩的动作。
  萧权川缓缓睁眼,眼神蒙雾般失焦,待聚焦后才抬眸看向姜妄南。
  后者手里捻着两瓣红纱般的荔枝壳,腮帮子像仓鼠,嘴里一嚼一嚼的,眼睛又圆又大,眸子黑曜石般闪亮,甚是无辜。
  对着这张傻乎乎的漂亮脸蛋,萧权川没来由地克制住眼底的冷厉与杀气:“疲乏而已。”
  须臾,姜妄南扔下荔枝壳走过来,一脸认真地看着唐奎兰用双手拇指揉着头顶正中线与两耳尖联机的交点处。
  他谦虚问道:“太后娘娘,按揉这个穴位,有何用处呢?”
  唐奎兰迟疑一下,答道:“这是百会穴,乃督脉要穴,可以提阳气,令人耳目清明,神清气爽。”
  他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唐奎兰发觉萧权川搭在椅子扶手上的五指微微合拢,身子紧绷着,像在极致忍耐什么。
  没多久,姜妄南突然道:“这些穴位,主要是针对陛下的耳目吧?”
  “够了。”萧权川开口。
  “这怎么能够呢?”姜妄南道,“陛下常日看书写字用眼过度,听政纳谏用耳过多,这几个穴位顶多只能缓解一下,最重要的还是陛下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
  萧权川瞳孔微缩,完全没想到他居然理解成这种笨拙的意思。
  有些好笑,可又笑不出来。
  毕竟他出口所言的,即事实。
  只要他一天坐在龙椅上,一天就闲不下来,耳目加重受损,乃至耳聋眼瞎,残疾半辈,不可避免。
  他陷入了沉默,姜妄南察觉到他一直绷着脸,便也没再多嘴,吃了几颗荔枝,味道好像没有那么鲜甜,便搁下了。
  未多久,萧权川脸上头上的银针尽数取干净,道别了唐奎兰。
  姜妄南跟着他迈出慈宁宫。
  对方腿长步子大,走得很快,一点都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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