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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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昀川眉宇温柔地看着他,待人说完了,才温声应:“好。”
  门被轻轻关了起来,沈柳快走了几步,想进灶堂帮忙干活儿。
  赵春梅正在炸鱼,猪油金贵,得省着些用,就是炸鱼,也只用勺子挖了一块儿,待到膏白的猪油在铁锅底化开了,将剖开肚子,用葱、姜、蒜腌制过的小黄鱼,裹上面粉下锅油炸。
  “呲啦”一声响,鱼鲜味顺着热气扑面而来。
  沈柳正想进门,忽然觉得胃里犯恶心,他扶着门框站了好一会儿,忙捂住口鼻到院子里,冷风吹散了鱼腥味,喉咙里舒服了不少,却是不敢再往灶房里进了。
  他皱了皱眉,想着该不是路上灌风,冻着了吧。
  直到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沈柳还有些恹恹的。
  顾昀川见他光埋头啃馒头,给他夹了筷子小鱼,裹了面过猪油炸脆,已经不腥了,可沈柳不知道怎么就又想起那股味道,难受地偏过了头。
  沈柳吃饭向来不用人催,他比谁都珍惜粮食。
  所以顾昀川无端地紧张起来,凑到他身边:“不舒服吗?”
  小哥儿点了点头:“可能是风冷着了,闻着腥。”
  “腥吗?”顾知禧忙夹起小鱼凑近闻了闻,猪油裹着面香,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咋会腥呢。
  她又看去沈柳:“我去给你灌个铜壶,暖暖肚子。”
  说着她便要起身,却被沈柳拉住了,小哥儿笑着说:“屋里不冷,再说我抱个铜壶也不好吃饭呀。”
  赵春梅忙将盛鱼的盘子往边上挪了挪,轻问道:“辣炒鸡血腥吗?要么娘去给你炒个蛋吧?”
  沈柳挺过意不去的,炸小鱼、辣炒鸡血都麻烦,他却一口都吃不下:“不用阿娘。”
  他伸筷子夹起些腌萝卜条,地里新下来的大白萝卜,切成均匀的细丝,用陈醋、小米辣、蒜瓣泡过,入口爽脆、又酸又甜,他轻声道:“今儿个不多想吃荤,咸菜就馒头就挺好的。”
  赵春梅皱紧眉头,沉吟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吃过饭,沈柳和顾昀川端着碗筷到灶房洗涮。
  才戌时初,天色已经黑沉沉了,灶房里点着一盏烛灯,火光豆大一点,被漏过门缝的冷风吹得轻轻摇晃。
  灶膛里烧柴声噼里啪啦的响,燃起的黑烟有点儿呛人。
  灶上的热水已经滚沸,沈柳看着顾昀川,轻声说:“后头的我来吧,你不是还有课业要忙。”
  “已经忙好了。”他接过沈柳递过来的盆子,将水兑温,把收进灶房的碗筷泡进水里。
  今儿个头天授课,他花了些时辰立规矩、认识学生,又都是些小龄的孩童,还在认字、理解语义的阶段,课业上并不难教。
  见小哥儿过来端盆子要洗碗,他忙侧了侧身,把盆子挪开了。
  沈柳皱紧眉头:“你这是做啥呀?”
  顾昀川抬抬下巴:“灶边坐着烤烤火,我来洗。”
  “你累一天了,我来洗吧。”
  水声哗啦啦地响,顾昀川抹了些草木灰,用丝瓜瓤擦洗起来,他温声道:“你不舒服。”
  沈柳抿了抿唇,方才阿娘还想单给他做一碗蛋羹,他说了好几遍不饿,阿娘才悻悻作罢。
  他想自己只是冷着了,家里就啥也不叫干了,这要怀了娃儿,不得被供起来做小猪了。
  沈柳勾唇笑起来,听话地坐到灶边的小凳子上烤火。
  火光轻轻地跳动,映得他的脸红红的,他仰头看向男人,只看着,心里就熨帖、就舒服。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儿,沈柳没读过书,更不识字,顾昀川一点儿也不嫌他笨,把今儿个的事儿嚼碎了讲给他听。
  沈柳听得揪心,轻声问:“那咋办呀,他们都不听你话。”
  顾昀川将洗好的碗筷收进柜子,轻笑起来:“是啊,到明儿个怕是连功课都要敷衍了。”
  可沈柳瞧男人的模样,一点儿不像没底的,他笑起来:“你定有法子吧?”
  “只能说走一步算一步。”顾昀川把脏水倒掉,将木盆放放好,自嘲道,“到时候做不下去,得靠夫郎养我了。”
  沈柳仔细想了想,缓声道:“咱家鸡已经好下蛋了,再过几天我就赶集再卖上一些,帕子也缝了五张,能卖好些铜板,足够养你了。”
  沈柳打算得仔细,是真的要养他。
  顾昀川看了小哥儿良久,蓦地垂眸笑起来:“好。”
  *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鸡鸣啼破了薄雾,日头初露金芒。
  顾昀川少时求学,向来不贪睡,他怕吵到沈柳,动作小心翼翼的,可小哥儿还是醒了,他困得只睁开一只眼睛,迷迷糊糊地说话:“我这就起……”
  顾昀川停下穿衣裳的手,凑到沈柳耳边,温声哄他:“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不成。”小哥儿伸手揉了把眼睛,含混地道,“我得送你呢。”
  见拗不过他,顾昀川将沈柳的衣裳拿到趁手的位置放放好,轻声说:“那我先去把饭热上,你慢些起。”
  沈柳应了一声,待听见关门响,才呵欠连天地自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
  灶房的铁锅里已经放好了饭,入冬后,吃食不怕坏、放得住。
  赵春梅就赶在前一夜将饭烧好,待到明早起来,隔水热一热就能吃。
  屉上放着两碗粥,几张贴饼子,顾昀川将灶火点燃,又给沈柳烧了锅洗漱的热水,自己反倒就着冷水洗了脸。
  燃过灶火,屋子里暖和,两人就着土灶吃过饭,简单收拾了下,一块儿出了门。
  今儿个天好,日头透过薄云,漏出暖光。
  沈柳背上也背了个筐子,挺大一个,顾昀川问也不肯说。
  第42章 先生打手板
  推开门, 郑虎已经在外面等了,小小一个娃儿,背着挺大的书箱。
  吉婶倒是给他包得严实, 昨儿个还是小皮帽, 今日就换作了棉风帽, 后颈子也能盖全乎了。
  几人行至粮铺,丘子正在装车。
  他见人过来,笑着寒暄, 手里活计却没停,把米袋往车板上压平实了, 随口说道:“今儿个货多, 烦您再等等。”
  日头才跃出山巅, 时辰还早。
  “不碍事。”顾昀川本不是个多话的人,同丘子相熟了,多说了两句, “比之前多了不少,是有大生意。”
  “孙家的小少爷成亲,要大摆三日宴席。”丘子苦笑一声, 本就干巴的脸上多出许多皱褶,“不过再大的生意也赚不进咱口袋,咱就是个干苦力的。”
  “孙家小少爷?”顾昀川蹙了下眉,他有些印象, 几月前周儒芳想他用宣纸手录本书,雇主便是这位孙家小少爷。
  丘子点点头:“说是娶的苏家小哥儿。”
  苏家小哥儿, 苏青岚……
  他话音落, 边上的沈柳怔忡,呼吸都滞了一下。
  顾昀川知道他家夫郎好多想, 忙给他小手攥紧了,温声道:“我心里只装得下你。”
  沈柳抬眼看他,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知道了。”
  见装得差不多了,丘子拍了把灰,把郑虎抱上车,他掐在郑虎腋下掂了掂:“呦,小爷们重了不少!”
  “阿娘说我在长个子呢。”
  “你阿爹高,你定也矬不了。”
  有沈柳在,丘子不消关照顾昀川,便跳上了前头的车板。
  小哥儿扶着男人坐上车,把他杖子收在身侧,终于将背上的筐子放了下来。
  掀开竹编的筐盖,里头是厚厚一卷褥子,沈柳展开抖了抖,细致地围在了顾昀川的腿上,他见边上的虎小子也冷,让他坐近些,给他也包严实了。
  沈柳轻声说:“我知道不多好看,但是暖和,再说这一路也没几个人认识,可不兴取了。”
  他鼓个脸,管人管得严,顾昀川伸手摸了摸褥子:“夫郎不叫取,我就一直盖着。”
  郑虎在边上听得脸都红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找事儿做,抠抠车板、挠挠颈子,反正挺忙。
  沈柳又将铜壶塞男人怀里:“里头是新灌的水,昨儿个的你忘拿回家了,今儿个记得一并带了。”
  “好。”
  小哥儿又伸手自筐里拿出顶风帽,灰绒棉面的,放到了他手上。
  阿娘说顾昀川打小就不爱戴风帽,往常家里给做的棉帽,嘱咐了也记不住戴,可他还是拿过来了。
  见小哥儿皱着脸,那模样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劝他,顾昀川轻叹一息,呼出团团白雾,干脆伸手接过来,戴到了头上。
  这一套忙下来,裹得像是坐月子,顾昀川头疼地苦笑,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小哥儿的脸蛋儿:“放心了?”
  “嗯!”沈柳也跟着笑起来,又百宝箱似的往外掏东西,这回却不是给顾昀川的了。
  他小声说:“阿娘说一路行车艰苦,店伙计又对你各处照拂,叫你把这个给他。”
  一双棉手衣。
  这物件是去年冬天赵春梅给顾昀川做的,虽是旧物,可用得不勤,又拿皂角洗干净了,瞧着很是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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