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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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早将率队从西乌斯出发。”
  塞尔艰难地从自己脑海里驱赶掉那些相互重叠的熟悉记忆,开口跟科特拉维告别,语气却没有丝毫地犹豫,仿佛在处理一件公务。可他真正想说的话却卡在了自己喉咙里,堵塞了他的喉咙。
  他并不想劝对方回实验室,而是想让对方参加随后会加开的圣书战。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他便想起了对方的现状根本不适合参加圣书战。
  他真正的期望似乎一直都跟对方的现状背道而驰:对方比他强大的时候,他希望对方能弱小一些;对方遵守相互间的许诺时,他希望对方违背这个许诺;而对方弱小的时候,他却无与伦比的期望对方能恢复到本来的模样……他从以前面对科特拉维的时候似乎就一直这样,无论他如何谨慎措辞,每次开口都像充满着莫名的恶意。尤其是最近,心情糟糕的科特拉维都会以成堆地嘲讽做回应。
  塞尔沉默并习惯性地抬起手,像是为了遮掩住自己没有说完的那些话,也像是任何情绪开始外露的时候那样,试图去抚平自己胸口那条金缕缎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沉默在黑暗里蔓延,除开有闪电莅临的短暂瞬间。双方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像静止的空气。直到雨势变得更大以前,窗口那道属于科特拉维的剪影才发出了声音。
  “塞尔城主大人似乎忘了我并不想看见您?”
  “我只是来换衣服。”塞尔说出他早已准备好的理由。
  科特拉维沉默以对。
  即便是塞尔也不可能穿着城主长袍、再带着胸口的那条金缕缎出去执行任务,必须换成战士们的短衫着装。因为这些服饰不仅象征着城主首座,还长得几乎拖到了地上,盖掉他大半条手臂和肩膀的活动范围,加上到脚踝的长袍,几乎限制了战士们大部分的战斗行动——这也是帝坎贝尔不喜欢它们的原因。
  兀长的沉默再度莅临,塞尔似乎在等对方的允许,科特拉维却觉得前者的态度非常可笑。
  “您请。”他以嘲讽的语气回答。
  这里毕竟是城主的房间,塞尔那么巧就是城主,不是吗?他的确没办法从这件事上找到理由去嘲讽对方。可至少他的语气能表达同样的意思。
  “谢谢。”获得允准后塞尔反射性道了谢,接着又意识到这是他自己房间,可他已经向科特拉维道谢,这让他的行为本身显得非常愚蠢,而他却不能表露出这种因愚蠢而滋生的窘迫,干脆再度选择了沉默。
  他沉默着抬手释出魔力,点亮了自己这间依旧空旷得只剩下一张床的专用房间,随即好像彻底遗忘了科特拉维的存在,径直走向墙壁上的一处华美的拱形花纹前,再度抬手释出魔力,打开同样需要魔力开关的柜门,从那个嵌在墙里的壁柜里翻找出便于行动的一整套战士装束,放置在旁边准备换上。
  这身繁琐的城主长袍无论穿或脱都很花时间。他需要先解开金缕缎与长袍盘绕在肩膀和背部的扣子,再逐一解开长袍上的扣子。可它腰以下的部分却是一个整体,只能先将肩膀和双臂从长袍里抽出来,随后任由它顺着自己的躯干滑落在地上,这样才能挪出自己的双腿而不至于损坏它。最后当然就需要将它拾起来抚平,挂在柜子里专用的那条支架上……当然,有侍女的协助无论脱与穿都会相对容易很多,也不会让它落在地上,还能免除自己动手整理的步骤,只是塞尔不止不想让她们碰自己的长袍与金缕缎,也不想把她们放进自己的房间。因为以科特拉维的出手速度,可能都不需要十分钟,她们就会跟科特拉维一起滚到塞尔的那张床上。并且,重点是:一丝不挂。
  科特拉维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无论男女,只要对胃口,就会直接下手。对于他这种恶习,塞尔在撞见无以计次以后,自然习惯了,只是他不想看到这些发生在自己面前,或者发生在自己的床上。
  他打算换完衣服就离开房间,直接到要塞城墙的集合点去,免得遭受来自科特拉维的更多冷言嘲讽,对方却没有打算放过他。
  “你打算把我囚禁到什么时候?”科特拉维问。
  第97章 两种骑士(85)e
  塞尔短暂地停下解开身上长袍的动作,侧头看了对方一眼,这才继续手里的动作。
  “我并没有囚禁你。”他说。
  “的确没有。”科特拉维点了点头,好像是认可,其实却提高了声调,“只是有无数个拿着中央城堡高额佣金的爵位战士碰巧都无所事事,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跟随在我半径二十米以内。无论我想去哪里、去了哪里、想见谁或者见到了谁,甚至是说了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穿的是什么都会被一一报告给他们伟大的西乌斯城主知道。尤其在我试图离开中央城堡的时候,肯定会蛮横地出手阻止。”
  科特拉维边说边逼近壁柜前的塞尔。
  “那么,伟大的城主大人,请您告诉我,如果这都不算囚禁,什么才算囚禁?”
  他停在仅距塞尔半条手臂的位置,举手投足间依旧维持着固有的优雅,双眼却仿佛面对的是他最憎恶的死敌那样狠瞪着对方。
  “那么,再请问伟大的城主大人,需要给我戴上镣铐吗?”他说,“或者,您干脆砍掉我的双腿,再剜掉我的舌头,反正我已经没有魔力可以进行超再生,那样就能成为您既安静又听话囚徒,满足您违背本族公约的所有癖好?”
  “科特拉维,”塞尔忍无可忍地打断,“我真的非常抱歉。”
  他说:“对你,对你的遭遇。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或是平复心情,我这样做只是想……”
  “帮我,对吗?”科特拉维打断他,“如果你所指的帮助是充斥你口中的谎言,那它的确帮了我不少忙。至少让我认清了自己的老朋友究竟是何等卑劣的家伙。”
  “不,不是的。”塞尔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度试图辩白,“我只是希望你能……”
  他的话语骤停在科特拉维的微笑中。后者以一种优雅却不屑的怪诞神情对他微笑,仿佛在极力忍受某种令他作呕的存在,而这个存在恰好就是塞尔。
  塞尔张了张嘴,想说的辩白卡在了喉咙里,堵得他的肺都开始隐隐作痛。
  任何言辞在他以谎言为自己和科特拉维的对话前提时,就已经变得无力。他不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面对现在这个结果的心理准备吗?为何他现在却怯于承担这个后果?
  解救塞尔的是一道莫名出现的银辉反光,它像剑刃一样刺入科特拉维的眼睛,逼得他略微开阖了一下眼睑,短暂地隐藏住自己眼底的恨意。他略微侧开头的模样,就像塞尔所熟悉的回过头来之前的那刹,带着优雅且柔和的光晕。
  塞尔看着在这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再度“熟悉”起来的科特拉维,感觉自己花了极长的时间才从对方脸上移开视线,其实不过短暂的数秒而已。
  这份熟悉促使他从喉咙里挤出了心底盘桓已久的某个问题。
  “那你又为什么要把我送给你的那柄精灵剑转送给诺拉?”
  科特拉维骤然睁开眼,再度回头看向塞尔之前眼底划过了一抹惊愕,好像对方不应该在乎这件事,并在重新对上塞尔的视线前掩饰了一切。塞尔却还是从他脸上捕捉到了细微的痕迹,可他显然误解了对方表情的含义。
  “结果其实不错,至少她获胜了,我并没有……”
  “那不过是一柄剑,诺拉不是你的女儿吗?我只是在替你关心她。毕竟我不是暗系,完全发挥不出那柄暗系精灵剑的威力,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
  科特拉维在对方说完前就已经出声维护自己。
  科特拉维说的没错,塞尔因此短暂的沉默了。他只是希望那柄剑能成为对方的助益,譬如能在圣书战中为对方增加一点胜机,可对方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没有参战的意思,黑色的精灵剑也成为搁置在不知名角落里的无用东西。
  “不是吗,塞尔?”
  科特拉维逼迫对方认可自己的说辞,塞尔则心下悄悄咀嚼着对方念出的名字——科特拉维已经很久没有直接且不带嘲讽意味地喊过他的名字了,久到他甚至想不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然后他问出此前同样没机会去问的问题:“所以你就把她变成了暗系?”
  “变?这句话很有歧义。那不是变魔术,也不是魔法的力量。”科特拉维再度往自己优雅的举止上附加了成堆的嘲讽,“我们能使用我们所认定的‘科学的魔法’,为何不能肯定‘科学本身’?魔法是一种伟大的能源转换方式,科学也很早就认可了能源的概念。二者应该被归属在同一范畴内,它们之间并不矛盾。你不能因为科学比魔法的应用面更广,也更有依据,就用魔法来否定科学,或是以科学去否定魔法……你发现诺拉无魔力的时候难道没有惊慌过?难道没有寻求过我的帮助?还是没有让我解决这个问题?我只是在满足你的愿望,完成你所要求的一切——就像以往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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