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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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台上的演员此刻正在表演名叫《狐假虎威》的节目,而这故事的主角正是陈应阑和韩轲。“狐狸”指代陈应阑,“老虎”指代韩轲。具体的情节顾名思义,就是恶意丑化且无脑的剧情,缤纷上演,虽然是假的,但百姓却为此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袁义山看完,只是摇头作罢,他欲要张口,却转念间想到前几日在晏都的宫殿之间,周博云站在高台,坐在龙椅上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现在看来,无论是陈应阑还是韩轲皆都是“将死之人”,所以谁是“狐狸”而谁又是“老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世间的是非功过,是否全凭旁人说还是有待商榷之事。毕竟,在袁义山眼底,这陈应阑和韩轲都是强劲的对手。
  可是周博云曾有计划铲除东厂的——想到这里,袁义山只是沉默不语,他不由得在心里嘶吼这周博云才半大点,东厂的生命都比他大多了。还想以一己之力铲除东厂这个强大的势力,以周博云的身板,普通厂卫的一关周博云都过不了,更别提还想杀掉韩轲呢!
  “都是假的。”贾秋实无奈地笑了笑,而后又说,“吃饱喝足,且去议事厅商议正事了。”
  侍从在三个人的杯中添上了热茶,便在贾秋实一个眼神之中退下了。灯火摇曳,环境昏黄,外面是碧海荧涛,屋内是风雨周旋,而在碧海荧涛之下,沉沦着五十箱紫星子。
  “‘梧塘’重新入世并不是一个好兆头。”贾秋实沉思良久,又说,“现在广信地区的节度使已经不是当年的广信地区节度使了,若是‘梧塘’真的打着吞并东南之地的计谋而来,到时候北明的东南疆土被海寇占领,实在是有辱先帝丰功伟业。”
  “他们想以紫星子之名让东南之地的百姓再度蚕食殆尽,但是这等伤害,在一百年前东南之地的百姓就曾经历过,在此后市舶司更是严查货物。”君虞却在此时开口,他看了一眼袁义山和贾秋实。
  袁义山正低头喝着热茶,而贾秋实显得十分憔悴。他的眼周之外青黑,面色苍白,颧骨下的皮肤全陷在阴影里,这是一种病态的憔悴。
  “贾司使,昼时那五十箱紫星子没对您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吧?”君虞关切地反问道。
  听到这里,贾秋实本来沉重、有些昏昏欲睡的浑浊双眼立刻清澈起来,他怔愣了片刻,随后又说:“无妨无妨,这种事情经历多了。只是因为‘紫星子’一案,我已经几天没睡了。不是不想睡,只是闭眼就能回到百年前的黑暗里,一夜无眠。”
  从漠北陈家灭门后漠北生灵涂炭,再到东南紫星子走私后东南陷入混乱,一个边疆,一个沿海,皆都是北明眼下的重要地区。无论是与漠北对峙的厥缁,还是与东南争霸的梧塘,都不是令人放心的事物。
  贾秋实这等心情,袁义山自然能明白。
  然而,很多事情并不是想这汪洋海水漂浮于表面的。从天顺十五年起,北明就显得更加不太平。荆青云的死、沈木衾的死、魏德贤的死、薛雀的死、解时臣的死、裴念唐的死......这些人紧凑的死去,不能只停留在表面——是谁杀得谁,二人之间究竟有何瓜葛,这些已经不是重点了。
  朦胧间,袁义山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不应该这样的。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不过是北明朝廷、东厂和索命门之间的勾结纠葛。
  但他又领悟到什么,天顺十五年,北明多了一个影卫,名字叫“谢忱”。不过后来自己猜得没错,“谢忱”就是陈应阑,那个早已消失五年的御史大夫,那个早就坐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上的陈应阑,那个被称为“一代传奇”、“死”后被加封为“建安侯”的陈应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才得以铺垫和发展。
  而陈应阑又是为何平白无故消失了五年之久。再追根溯源,是天顺十年时,临安十四州节度使集体叛乱!
  “嘭”的一声巨响,袁义山猛然又兀自地将茶杯摔在了议事厅的桌子上,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和贾秋实、君虞各自对视了一眼,想到了什么,语气急促飞快:“市舶司这里有存天顺十年时那起叛乱吗?”
  “你是说......”贾秋实犹豫了一阵,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出自于心里对那场叛乱的惧怕,“临安十四州节度使集体叛乱!?”
  “正是!”袁义山站起身,座椅在地板上拉出划痕。
  他咳嗽了一阵,绕着议事厅的四周疾步行走,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将脚步平稳地停在了之前站的位置。
  “市舶司有存那天的任何文献记载吗?”
  贾秋实摇摇头:“市舶司主要是管理对外贸易之职,对于文献记载,恐怕只能去找一趟广信地区的节度使了。”他顿了顿,说,“现在的广信地区节度使曾是参与了六年前那场集体叛乱的节度使之一。”
  也正是因为天顺十年临安十四州节度使集体叛乱,攻上晏都之后,虽然最后归于平息,地方各地节度使协助朝廷禁军一起攻破节度使,但这起事件造成的后果难以预料。在此之后,每隔几个月各个地方的节度使就会和朝中禁军一般,定期更换地方。有从南方调到北方,也有从北方调到南方;有从东方调到西方,也有从西方调到东方的。
  而这个月初,地方节度使刚更换完,现在广信地区的节度使正是司马煜。
  君虞沉思许久,默默地抬起头,他声音有些干涸嘶哑:“所以,袁大使认为‘梧塘’只是对于‘紫星子走私’一案的表象,更深层的是从六年前的那场骇人听闻的叛乱开始,幕后之人便开始在暗处导演着这一切。”
  良久,补充道:“袁大使,我猜的对不对?”
  此情此景,君虞心底不禁浮现出<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时期李白所写的一首诗——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说了这么久,想必二位都渴了吧。”贾秋实这个时候,命侍从将早已冷掉的茶水换新,于是继续道,“‘紫星子走私’一案牵扯到‘梧塘’,而坠落百年的‘梧塘’竟然在北明身处内忧外患之局,水深火热之中复出,这背后之人看来极为聪明。”
  “贾司使又是什么高见?”袁义山明知故问。
  贾秋实挑眉,歪嘴笑道:“动一辄而牵万卒,乃是兵家常态。”他用指尖敲打了一下厚实的桌面,发出细微的响动,“他既引导我们步步走近他,又在走近他的路上将我们一一杀掉。我们都是他的棋子,是他的笼中鸟——所以这条追查真相的道路注定是条通天道,困难无比,也可能会遭遇任何不测,无法预料的那种。”
  袁义山往后靠到椅背上,此刻他的姿态颇为悠闲:“我知你崇尚儒学,可我不一样,比起仁政之儒,我更喜欢清淡之道。老子有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他顿了顿,指尖凭空比划了几下,“这个世间祸福相依,祸福相惜,哪怕最后我们都会死,可总会有人活。”
  “我们会在广信多逗留几日,足够将‘紫星子走私’一案探查清楚,如果再幸运一点,或许能够拨开六年前的迷雾,获得一点线索。”袁义山站起身,走到议事厅的门口,对贾秋实说道,“多谢今晚之招待,下次贾司使想来晏都,不妨写信告诉我,我自然会更好地招待贾司使。”
  走出议事厅,远处是一望无尽的海。在清冷的月光下,浮动着皎洁的光斑,熠熠生辉,是苍穹掉落下来的星光。
  天上有星子,地上也有星子。
  都可以让人沉溺其中。
  第48章
  翌日, 雨水纷飞,海浪涛涛。
  君虞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将榻边的窗户打开。细密的雨水伴着微凉的海风从窗棂吹来,君虞打了一阵哆嗦,方才清醒过来。
  简单地披了一件衣裳,摇摇晃晃、迷迷糊糊地打开门,就看到袁义山早已穿戴整齐,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外,手中还提着一个油灯。
  “袁大使。”君虞叫了一声袁义山, 又疑惑不解地道,“是现在就要去见司马煜了吗?”
  谁想, 此话一出, 便引起袁义山一阵发笑。他侧头斜着身子, 倚靠着门框,闲暇慵懒地道:“时辰还早,不如我们去庭中听听雨声,顺便聊聊天。”
  主子的话不答应也得答应, 即便君虞再不情愿,也还是让袁义山稍等片刻, 从屋内换好衣服,系好头发, 就跟着袁义山下楼了。
  走下楼梯, 再绕过几根侧柱, 掀起帘子, 就到了市舶司内所设置的大块庭院。月亮还未下沉,太阳还未升起,时候更早, 可市舶司内的官员依旧热闹,熬夜批着货物,计算着交易数量,每个官员的脸上都有着浓烈的黑眼圈。
  贾秋实体谅两人,特意为他们安排了两间靠走廊里边,偏安一隅的房间,目的就是让两人好好休息,不要被官员的动静惊醒,耽误了休憩。但贾秋实还是算错了一步,那就是袁义山会自己失眠。
  “做了一个噩梦。”袁义山找了一个足够遮雨的地方,站定好身躯后,便兀自地说道,“我梦到东厂没了、周博云没了、宫春槐没了......整个北明所有强有力的支柱皆都在一夜之间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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