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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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重焌压抑着叹气:“等半刻钟。”
  甄华漪懵懂,不知要等什么,但听李重焌如此说了,她心知李重焌不会对她袖手旁观,于是安静地等着。
  大约半刻钟后,甄华漪眼巴巴地看着李重焌,李重焌硬邦邦说道:“闭眼。”
  他又道:“转身。”
  甄华漪悻悻转身,等了半晌依旧没听见李重焌起身的动静,她小声问道:“是腿抽筋了么?”
  甄华漪小时候学泅水,又一次就因为小腿肚抽筋差点溺毙水中,这件事让她有了些许阴影,由此她便有了这一问。
  李重焌不答,他胡乱穿好里衣,从浴桶中走了出来,甄华漪偷偷觑他,皙白的面上染着一层薄红,称得上是颜如渥丹,容止可观。只是他一脸不快,看起来就是难以亲近的模样,何曾有平日的半分率直爽朗。
  李重焌没有穿外衣,而是将外衣劈头盖脸地扔到甄华漪的身上,他神色不自然地说道:“难看,裹起来。”
  甄华漪这时候自然不会触他霉头,只乖乖地穿上了他的一身锦绣绯衣。
  看她从头到脚被自己的衣裳裹起来,李重焌又察觉到耳根发烫,他道:“你……”
  又抿唇:“算了。”
  李重焌赤脚推开门,没过多久正巧碰上了经过此处的宫女,李重焌叫住了她,吩咐她取一套宫女新衣来。
  宫女一见李重焌,霎时间羞红了脸颊,李重焌身上白绸里衣松松垮垮,水珠尚未干透,顺着青筋直没入腹中,风流昳丽又不失雄壮。
  宫女仔细记清楚了李重焌的吩咐,对他要的宫女新衣颇为不解,临走前,她好奇心起,情不自禁往里望了一眼。
  屋内竟有一女子,女子檀发乌黑青丝如瀑,露出的一点肌肤腻白若凝脂,她裹着男子宽大的外裳,仿佛难以承受,花枝力颤地软软伏在榻上。
  宫女蓦地想起晋王殿下的那则传闻,听闻晋王殿下暗地宠幸了一个宫人,宫人出身卑微,却绝色倾国,看来传言不假。
  宫女忽然听见耳旁一声冷哼,她不敢再看,匆匆低下头躬身退去。
  屋里敞亮,实在没地方好躲,甄华漪只好背对着门口,听着李重焌和宫女交谈,宫女离开片刻后,捧了新衣裳来,甄华漪颇为为难地瞧了李重焌一眼。
  李重焌一言不发,径直走出了门。
  甄华漪舒口气,她揉了揉通红的脸颊,一想起方才的混乱,简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决定不去细想这件事,拉上门栓,飞快将头上的钗饰卸下,换好了衣裳,装作小宫女的样子悄声走了出去。
  甄华漪一路低着头,离了含元殿,走到了一处名为蓬莱台的宫室,她看到宫女们洒扫擦洗忙忙碌碌。
  她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得知皇帝李元璟今夜要歇在这里。
  当年大周先皇尚未称帝的时候,为表谦虚,不曾入主清思殿,而是居住蓬莱台,蓬莱台由此成了大周皇帝的一处住所,李元璟为缅怀先帝,更是时常小住些时日。
  甄华漪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她避过众人,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绿绮阁。
  此时筵席已经结束,冬日天晚得早,凤仪殿主殿已经掌了灯,甄吟霜坐在灯下,神色郁郁。
  甄吟霜以为,以李元璟对甄华漪的厌恶,今日定会将她送给卫国公的,没曾想到,李元璟暴跳如雷后,只是轻飘飘地将甄华漪降为御女。
  她心慌意乱,回想着李元璟看甄华漪的眼神,暗暗掐红了手心。
  甄吟霜闭着眼,想起了甄华漪的那张脸,甄华漪长得和妖后很像,天生的祸水模样。她们除了这一张脸,什么都没有,却能凭借美貌,青云直上。
  甄吟霜记得自己的母亲,高门大族之女,论出身明明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却偏偏不得父皇宠爱。
  而那妖后,不过是个区区贱奴。
  她记得母亲死去的那个夜里,世胄名门,临死却在一间茅草屋里,屋里炭火呛鼻,冷得人浑身发抖,母亲用手摸着她的脸,断断续续说道:“娘对不起你,没将你生得足够美、为什么不美、为什么……”
  母亲的执念成了她的伤疤,她从此与燕宫个个夸耀美貌的姐妹截然不同,她母族是世家之首崔氏,她很轻易得到了文人士族的称赞,合该如此,她的母亲本就比平民出身的妖后高贵,她本应当是最尊贵的公主。
  好在上天有眼,燕朝亡国后,她名声极佳,得了皇帝的爱重,成了周朝的贵妃。
  这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不能轻易被甄华漪毁去。
  不能坐以待毙!
  甄吟霜缓缓睁开眼,问道:“卫国公已经歇在了蓬莱台?”
  今日饮宴之际,李元璟喝得尽兴,特许卫国公留宿宫中蓬莱台,君臣同榻,以示荣宠。
  甄吟霜想,这是难得的机会。
  甄吟霜唤宫女道:“请陛下过来,就说本宫胸口疼痛难忍。”
  宫女提着灯出了宫门,等了许久,宫女带着喜气回禀,道皇帝会来凤仪殿看郑贵妃。
  甄吟霜心下稍安,李元璟总是会答应她的要求的。
  甄吟霜又吩咐宫女:“去绿绮阁……”
  她让宫女附耳过来,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宫女面色微变,甄吟霜喝道:“快去!”
  宫女唯唯诺诺应下,悄声来到了清思殿。
  昏暗廊下,阵阵细语淹没在暮色中。
  太监惊惶道:“假借圣上旨意让甄御女去蓬莱台?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宫女不耐烦说:“高公公,你怎的如此不知变通?你不说透,暗示一番不就行了。一个小小御女,吃了这哑巴亏还能闹出来不成?你可掂量着,这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高太监只得苦着脸应了下来。
  高太监陪着笑送走甄贵妃的宫女,站在冷风里踱来踱去拿不定主意。终于,他咬了咬牙走出了外廊,却见浓稠黑夜中走来了一个绯衣人影。
  高太监差点看成是皇帝陛下,一下子因心虚而吓了个半死,仔细一瞅,看清楚了打头提灯的太监是张得福,他又小心看了一眼,原来是晋王殿下。
  只是这一惊吓,让他又开始打起退堂鼓,犹豫不决起来。
  李重焌没有留心高太监的古怪神色,他急匆匆赴太医署处理今日之事。
  李重焌从甄华漪处离开后,察觉到她身上的不对劲,立刻唤张得福将她的酒盏偷拿了出来,连同他自己的酒壶酒盏一同送到了太医署去。
  李重焌在屋里等着太医署的结果,却见卫离被宫女引了过来。
  卫离说道:“殿下,徐氏管家家中失火之事,是贺兰府派人做的。”
  霎时间,屋内一片静谧。
  李重焌问道:“可有活口?”
  卫离道:“没有。”
  李重焌神色沉凝得可怕。
  开始只是些微的怀疑,现在,李重焌欺骗不了自己,徐氏灭门于贺兰府有关。
  可是,为什么。
  贺兰舅舅、母后,甚至是皇兄,究竟做了什么。
  卫离等了许久,才接着说另一件事:“宴会中途,殿下出去了,太后为殿下定下了贺兰五娘子为妻。”
  卫离以为李重焌会有些反应,但李重焌只是淡淡道:“知道了。”
  李重焌沉沉看着窗外。
  他不曾有过野心,但假若查明真相,沉冤昭雪需要他更进一步,他不会退缩。
  他原想安安分分做一个晋王,娶田娘子做妻子,虽不十分称意,也大体过得去。
  眼下,娶贺兰娘子,既能拉拢又能麻痹贺兰家。
  李重焌平静如水地接受了太后强许给他的未婚妻。
  卫离见李重焌没有其他吩咐,安静退了下去,没过一会儿,太医走进了门。
  李重焌捏捏眉心,打起精神对太医道:“太医不必顾忌,有话直说便是。”
  太医敛容说道:“臣已仔细查看过,这一盏是鹿茸酒,鹿茸酒本就是生精补髓、养血益阳,倒没有被人下脏东西,只是另外一盏……”
  李重焌拧眉:“另一盏如何?”
  太医皱眉道:“另一盏里……仿佛是医书上记载的‘巫山恨’,是女子用的狼虎药。”
  李重焌声音平静,却猛地捏紧手指中的青玉扳指:“如何解?”
  太医道:“男女结合,阴阳交汇。”
  李重焌皱眉问道:“若是不解,又如何?”
  太医沉吟道:“寻常狼虎药,若是忍得住,一夜过去,应当是无妨,若是忍不住,煎熬非常难以自持,说不定会落下病症。”
  李重焌神色凝绝,一言不
  发,太医还在躬身等着李重焌的发话,半晌却没有动静,他偷偷瞧上一眼,发觉晋王殿下似乎忘记了他这个人还在这里。
  太监张得福给他使了个眼色,将他悄悄带了下去。
  太医满腹疑窦,不知这被下了巫山恨的女子究竟是谁,他心中好奇,却不敢多问,连和张得福寒暄都不敢,匆匆离去,只恐陷入宫中秘事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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