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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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闽耀宗提醒,这才有站在外围看热闹的人匆匆离开,跌跌撞撞跑去宴厅报信。
  “闽耀宗,”林鹿嗓音很轻,语气平静得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亦或是,根本不把现下明显已得罪了兵部尚书府的事实放在眼里,“多亏了你,咱家今天才能得幸结识令尊。”
  咱、咱家……?
  这样独特的自称,似乎只在偶来府中传令的宫人口中听过。
  “你是宫里的人?!”闽耀宗面上几度变幻。
  他尝试几次爬不起身,恨铁不成钢地扫视一圈,被看到的贵族子弟却是纷纷低头,竟无一人敢上前搀他一把。
  林鹿不语,冷冷瞥向地上的人。
  而闽耀宗这时才发现,什么浅淡如琉璃的瞳孔,不过是当时宴厅过于晃人的灯火映在了他眸中,然此时背光而立,惊觉此人眼眸恍似深潭,黑沉的目光之下满是压抑阴鸷的情愫。
  这种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先前传话的人很快领着另一众人快步前来。
  “宗儿!让开,都让开!敢打我儿?岂是欺我闽府无人!老夫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尚书府造次?!”闽皓一听幼子出事,再顾不上全局与脸面,匆匆亲自赶往的同时还不忘唤来数目不少的府兵。
  声势浩大,大有不问缘由一味护短的架势。
  在场宾客都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碍于面子不好直接离去,只得在各自仆从围簇中退开距离,将位置腾给闽府众人。
  “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宗哥儿扶起来!”闽皓满身酒气地拨开人群来到林鹿与沈行舟面前,一眼望见地上形容狼狈的闽耀宗,心疼难耐中火气上涌,一句话不问,大手一挥冲他二人道:“来人,把他们拿下!”
  “你敢。”
  正当手持兵刃的府兵冲来之时,一道淡然沉静的男声飘进周围众人耳中。
  闽皓一愣,这声音实在耳熟,继而定睛一看,站在人群中央的两位男子,不是司礼监秉笔林鹿和六皇子沈行舟,还能是谁?
  “林…林林林……”闽皓脑子里轰然一炸,浓重的酒气都清醒了七八分。
  “爹!”闽耀宗从地上站起后见府兵居然因这人两个字就这么停了动作,一时激愤,躲在闽皓身后满脸不忿:“您还跟他废什么话呀!赶紧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给我绑了!”
  沈行舟身形半分未动,始终挡在林鹿身前,面上是不加掩饰的薄怒。
  而林鹿则唇角微勾,眼底波澜不惊,望向闽家父子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两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闽皓被他看得头皮一阵阵得发麻,暗自咬了咬牙,回身重重一巴掌扇在闽耀宗脸上,嘴里呵骂:“混账东西!不知天高地厚的,是你!!!”
  闽耀宗被打得两耳嗡鸣,整个人都懵了,他想不通一贯疼爱他、心甘情愿为他善后的父亲,如今为何为了这两个生面孔掌掴自己。
  他那只有核仁大小的脑子想不通其中关窍,捂着脸,半张着嘴,愣愣看向闽皓时颇有痴呆之相。
  第89章 意有所指
  人群中窃窃私语声渐起,好好一场庆功宴眼见得滑向不可控的局势。
  饶是如此,贵为兵部一把手的尚书闽皓,宁可把在场所有权贵加在一块得罪了,也不想独独惹怒林鹿一人,更别说他身边还站着一位真正尊崇的皇室子嗣。
  林鹿轻嗤一声,面上表情松动,有如冰山雪化,清冷、淡漠,却依旧高不可攀。
  “我们走。”林鹿没理会那些看客,带上沈行舟就要离开。
  只不过闽皓万不敢就这样放林鹿离开,豁出一张老脸跟在林鹿身后,巴巴地道:“秉笔、秉笔!…还请林秉笔留步哇!”
  “闽大人教子有方,”林鹿走得不算快,但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看也不看他,道:“咱家还有什么留下的必要么?”
  “有!有!”闽皓一边追上林鹿,一边忙不迭冲左右打手势,“您看您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来宾众多,下官这不就一时疏忽,没有照顾到秉笔…还有小殿下不是?”
  在闽皓示意下,闽府管家应势而动,组织着将其他贵客疏散离去,最后差人拎走那惹了事的闽大公子。
  林鹿似笑非笑地转向闽皓,“听闽大人意思,竟成了咱家的不是?”
  “没有没有!下官绝非此意!”闽皓闻言连连摆手,继续赔笑道:“都是下官粗心大意,还有那不成器的犬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秉笔与殿下,可这事实在是误会一场,望秉笔与殿下能给下官一个恕罪的机会……?”
  面上堆满讨好的笑,却不达闽皓眼底半分,还在林鹿瞥开眼眸的瞬间划过一丝怨毒。
  他是宣王沈煜杭的人。
  这在朝堂中不算什么秘密,闽家与柔妃的母家薛家本就是世交。
  可闽皓想不通的是,时值党争紧要关头,这该死的阉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暗中到访,想凭幼子无礼这一条扳倒闽家更是无稽之谈,既摸不清林鹿的路数,闽皓才硬着头皮留下他,探探口风虚实也是好的。
  林鹿噙着浅淡的笑意,没有接话,闽皓就绕到沈行舟那侧,将卑微哀求的目光投向六皇子。
  闽皓年事已高,头发胡须皆呈花白状,岁数约莫着比宣乐帝还要长上许多。
  虽然在权力面前无视长幼尊卑的道理,但真到了面前,一位老者步履蹒跚地追着自己口诉低声下气之语时,沈行舟还是感到浑身难受。
  “闽大人想怎样恕罪?”沈行舟忍了又忍,终是松了眉头,故作冷硬地反问道。
  沈行舟的心事都显在脸上,老狐狸闽皓一瞧便知有戏,赶忙趁热打铁,又是将他与林鹿夸得天花乱坠,又是痛骂自家儿子无知无德——表面上真诚倍至,可若仔细推敲,字字句句无一不在把林鹿与沈行舟拱向高台,此时再想惩处闽耀宗,竟成了他们太过斤斤计较、缺乏度量了!
  言语间,二人被刻意带偏路线,引至闽府一间客堂。
  “二位在此稍坐,”闽皓笑得见眉不见眼,“下官这就去捉犬子来给二位赔罪。”
  说罢,闽皓拱手倒退着离去,礼数周全得挑不出半分错处,沈行舟半天被堵得说不出话,终于得了空当想叫住闽皓,却又被一样样送到面前的茶点果子扰乱,眼睁睁失去最后一次告辞的机会。
  沈行舟既窝火又憋气,俊逸面皮涨得通红。
  闽皓走后,林鹿一扫先前皮笑肉不笑的高深莫测,饶有兴致地瞧着沈行舟,从碟子中拈了枚金桔蜜饯伸到沈行舟面前,逗弄什么小动物似的晃了晃,“尝尝?”
  沈行舟看也不看,一口叼走林鹿指间的蜜饯。
  “跟那个登徒子还有什么好说的?”沈行舟微蹙着眉,含糊不清地咀嚼着:“以后若是在京中还能遇到,我定要见他一次打一次。”
  林鹿歪头看向沈行舟,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少年长而浓密的睫毛正因话中意忿忿忽闪着,眼瞳圆而明亮,外人不在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只听话乖顺的幼犬。
  可就是这样目前来看小狗似的沈行舟,在遇到有关林鹿的一切时,会毫不犹豫地亮出爪牙,且内蕴能量远比表面驯服看上去那般要多得多得多。
  “他们这些世家,别的不会,狼狈为奸、蛇鼠一窝却最是无师自通。”林鹿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似乎并不在意身处他人篱下是否会有隔墙有耳的风险——那并不是他需要考虑的,“连纪修予都拿他们没办法,我若想置沈煜杭于死地,就须得动其背后世家撑腰的根基。”
  缓缓说着,林鹿垂眸,又拾起一枚蜜饯。
  沈行舟思忖着点了点头,忽然有些慌张地道:“嘘!这…这里不比宫中,若是教他人听见……”
  林鹿直接将蜜饯塞进沈行舟正启唇的口中,后者下意识闭了嘴,那葱削似的指尖正正点在少年双唇中央。
  温润柔软。
  沈行舟不明所以,睁着眸子有点无辜地看着林鹿。
  “话真多,既来则安就是了。”林鹿就着一旁巾帕擦了擦手。
  闽皓带着闽耀宗进门时,看到的就是林鹿抽手回来的那一幕。
  “……”闽皓脸色有些难看,转瞬又嘿嘿讪笑着走近,深深一揖:“下官闽皓,携子耀宗,特来给林秉笔、六殿下赔个不是——”
  闽耀宗脸上还清清楚楚留着先前他爹赏他的五个指头印,眼角挂着不知是惊是怕的泪痕,身上衣衫也不甚齐整,蔫头耷脑地躲在闽皓身后。
  沈行舟赌气似的不去看他二人。
  “闽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咱家只是宫里小小的奴才,实在担不起大人如此大礼。”林鹿勾起一抹笑。
  闽皓听他这么说,面上一喜,抬起头来时却见林鹿笑容冰冷,朝他身后方向轻轻抬了抬下巴。
  “你这逆子,还不快给公公磕头赔罪!”闽皓一把揪过闽耀宗耳朵,按着他的头就往地上压去。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闽耀宗哪在家受过这等委屈,哆哆嗦嗦跪下就开始磕头,“小的有眼如盲…小的不识高低……公公大人大量,不跟小的计较,饶了小的这次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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