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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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很轻地嗤笑一声,道:“两人两马,其中一匹伤得站不起来——畜生用的药也行,应该有剩,拿来。”
  林鹿心底悚然,四下漆黑,外面又吵,御马并无大的声响,他是如何得知得如此详细,难道此人身怀夜视绝技不成?!
  “鹿哥哥,这里好黑……”沈行舟睡眼惺忪,摸索着扯了扯林鹿衣袖,“要抱。”
  说着,沈行舟直直朝林鹿脖颈挂了上去。
  “殿下……!”林鹿慌忙推拒,又不得不分神留意眼前藏身暗处那人,登时急出一层薄汗,“殿下莫要胡闹,这……这还有‘客人’在……”
  “客人?”沈行舟闻言松了手,探出半个脑瓜四下张望,“在哪?呜……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殿下?”那人玩味地重复一遍,语气隐隐透着兴奋:“大的不成,收点利息也不赖。”
  炉火燃炭噼啪作响,双方无声对峙,冰冷杀意宛若实质般缓慢翻涌。
  他是刺客!
  这个想法甫一冒出,林鹿紧咬下唇,瞬间的疼痛使他豁然顿悟。
  ——营地内外戒备森严,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行至此,想必此人武功高强远非常人可想,敌暗我明,若是不管不顾张口唤人,且不论外面人不一定注意得到,激怒此人反而会白白搭上性命。
  沈行舟不懂眼下情况危急,但见林鹿挡在面前的背脊微微颤抖,为此颇为动容,乖乖躲着不出声。
  “等等!”林鹿硬着头皮开口,“阁下稍安勿躁,伤药确实有剩,只不过灯黑屋暗,奴才视物不清,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话音刚落,不知何物“嗖”一声破空而过,林鹿偏头看向声音落点,只见灯火如豆,摇曳中燃着了烛台。
  “咦,你是谁?”沈行舟满眼好奇,望向与他们仅有一臂之隔的陌生男子。
  “许青野。”
  那人掀眸瞥一眼沈行舟,不甚在意地躺了回去。
  昏黄烛光下,自报名号的男人一袭暗色夜行衣,另一手扼着的右臂呈诡异弯折状,随林鹿目光打量,发现其用来覆面的黑布被打湿大半,想来应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你受伤了?没事吧?”沈行舟惊叫一声,引得许青野再次抬眸望了过来。
  狼一样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两只羔羊。
  林鹿更加确信此人的刺客身份,赶紧找了剩的半碗药膏端到他跟前,不动声色地隔开许青野落在沈行舟身上的目光,小心翼翼道:“阁下伤在哪里?需不需要奴才代劳?”
  “你……”许青野却兀然睁大双眼,“小太监,把头抬起来!”
  林鹿迟疑片刻,应声扬起脸颊,目光游移着不敢与其对视,恂恂道:“可…可有何异……?”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许青野明显放松下来,一把扯下被血打湿的面巾,露出一张年轻俊逸的脸来。
  林鹿被他动作吓得不轻,根本没听进去他说了什么,举着药碗就想跪下磕头,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撂碗,仓皇回身去捂沈行舟眼睛。
  这本是十分逾矩的行为,可沈行舟不吵不嚷,顺从地坐着任林鹿摆弄,道:“鹿哥哥,现在是在玩什么?藏猫儿吗?”
  “奴才什么都没看见!殿下也是!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饶是林鹿涉世不深,也知晓看过杀手面目须灭口的道理。
  “别叫,要杀你们早杀了,”许青野不等林鹿说完便打断,动作艰难地挽了挽伤臂的袖口,“小鹿是吧?过来帮我上药。”
  林鹿哪敢推辞,悄声交待沈行舟噤声莫动后,依言跪坐到许青野跟前。
  不等许青野指示,林鹿双手探了出去。
  “做什么?”许青野挑眉看他,面上噙着若有似无的坏笑。
  “治伤要紧,奴才得罪了。”林鹿大着胆子一下撕开袖口,顺着裂缝往上,露出了男人精壮结实却肿胀泛紫的伤臂。
  林鹿倒吸一口冷气,不禁偷眼瞧了瞧许青野,受如此重的伤,还能谈笑如常,小太监更加肯定自己先前想法——以许青野的身手,既能潜进营地,也有能力随时杀了他们!
  无论如何,林鹿也不想同此等危险的人物扯上关系,眼下只想先顺从,待其放松警惕再寻脱身之法。
  还不等林鹿回神,许青野却悠悠开了口:“有人来了。”
  林鹿慌忙抬眸与许青野对视,湿漉漉的一双眼珠里写满茫然。
  “你打算怎么办?”许青野面不改色,只听“喀嚓”一声,他竟徒手将患处掰正,却只是绷紧了下颌,旋即又恢复成懒散的莞尔:“向你的同僚揭发我,还是……”
  话还没说完,兜头盖脸洒过来一捧稻草。
  许青野略略错愕,配合地蜷起身子,好让林鹿将他整个儿掩在草堆之下。
  等到林鹿做完这一切,才想起与沈行舟解释:“殿下,奴才这是……”
  “藏猫儿!”沈行舟双眼放光,一掀被子也藏了起来。
  林鹿确实更不愿被人发现与皇子走得近,任由沈行舟会错意,帮他把被角抻平,好趁光线不足,乍看马棚中仅林鹿一人。
  待做完这一切,林鹿左右顾盼,麻利地从地上捡起刷子,站到花马旁边为它梳毛。
  花马舒服得打了个响鼻。
  正当林鹿快要犯嘀咕,门口终于传来响动,如许青野所料掀帘走进一人。
  “林鹿!没事吧?”来人是刘高,门外站着几名高壮的卫士,“事态紧急,跟我回帐!”
  “可松烟它……”林鹿紧了紧手中木刷。
  “你这傻小子,人命比马命重要!外面快打完了,确定是苍族来犯,听说大帐那边又出了刺客,六皇子也失踪,现下正挨帐搜查清点人数呢,险些忘了你了,快点跟我回去!”刘高上前,拽住林鹿就走。
  林鹿心底一沉,他这一走,岂不是留六皇子与刺客待在一起?
  可若道破实情,宣扬出去定免不了一顿责罚……
  “爷!六、六皇子他……”快走出马棚时,林鹿咬牙顿住脚步,迎向刘高不解的眼神快速道:“六皇子没有失踪,他……就在此处!”
  刘高先是一愣,而后当着众人面大骂林鹿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胡诌八扯。
  沈行舟大变活人一般从被铺中跳了出来,哒哒哒一路跑过来护在林鹿身前,比手画脚地辩白解释,言说是他命林鹿不得声张,刘高与一众卫士皆震惊,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刘高最先反应过来,指挥卫士护送六皇子回帐,自己则拧着林鹿耳朵带他离去,不多时,围在马棚前的人群散开,各帐之间通路恢复了紧密巡逻。
  “你呀你,真是会给我找麻烦!”刘高一手撩开帐帘,另一手将林鹿掼进帐内,“让你照看御马,怎的与皇子殿下混到一处去了!成何体统?”
  林鹿踉跄着进门,低头捂着被掐疼的耳朵不发一言。
  他从未见过刘高发这么大的火,是以动怒时手底下没个轻重,耳根连同大半个耳朵都火辣辣的疼。
  “怎么了怎么了?”猫蛋没什么眼色地凑过来,“爷,您消消气,小林子犯了什么错?我替您收拾他!”
  刘高闻言狠剜他一眼,猫蛋脖子一缩,忙道:“我去给他被褥拿回来!”说罢一溜烟出了帐。
  这方小账仅能容纳三人栖身,为御马监管事太监刘高与他两个亲信所住。
  刘高见猫蛋出了门,将林鹿拽到角落,重重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在平时也就罢了,你想攀哪个枝儿我管不着,可战时危急,那是皇子!皇帝的儿子!你懂吗?若有个三长两短,看顾不周之罪你担待得起吗?”
  刘高光说着还不解气,一指头戳上林鹿额头,怼得小太监微微后仰。
  被如此对待,林鹿不仅不恼,心里反而涌起一丝暖意。
  他知道刘高是在担心他,林鹿平时谨慎,几乎没出过什么大错,也就一直与刘高淡淡相处,这下遇到问题,他才知刘高其实待他格外上心。
  林鹿不敢将罪责全推到沈行舟身上,只道:“松烟伤重,殿下是来查看状况的,小的不敢忤逆,想着看过了便将殿下送回,没想到帐外忽传战事,到处喊着禁止走动,小的这才与殿下躲了起来……”
  刘高微忖,既然找到了六皇子,又无大碍,小惩大诫糊弄过去不难,目光落在林鹿身上,刚想再嘱咐几句,方出门不久的猫蛋却在这时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不好了!”猫蛋手中空无一物,面上满是惶急之色,“东厂那位大人,他他他……亲自过来了!”
  第7章 一介阉宦
  “废物!一群废物!”
  冰裂青瓷茶盏被人施以全力掷出,依着惯性在半空划过又快又狠的直线,精准砸落进人群之中。
  哗啦!!!
  为首的武官腋下夹着头盔,一手抚在腰间剑柄,微低着头,眼见茶盏飞来,凭他军中历练出的警觉完全可以避开,却还是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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