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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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最终,我没做成好人,也没做好小人。
  我夺走了林机的位置,经历了林机的厄难,也最终陷入了林机的命运。
  得知念微下令处死我的时候,我已经认命了。
  在生命的最后,我只想再见她一次,弄清楚那个问题。
  公主与念微为什么会是同一个人。
  念微真的来见我了,我告知了她所谓预言的真相。
  而她也告知了我身份的秘密。
  救我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真正的公主,一切都是公主的布局。
  难怪两个人的性情如此相像,难怪她会有我的梅花络子。
  原来我真的认错了人。
  原来我视之为净土的相遇,也只是对方布局的一环。
  仔细想想,其实一切早有预兆。
  念微对我说过,如果我认不出她,就把命还给她。
  原来认不出,就是这一局的杀招所在。
  我真的要把命还给她了。
  真是悲哀。
  微末蝼蚁,纵侥幸攀得高位,也不过他人掌中玩物。
  守不住本心,看不透前路。
  徒劳两世,笑话而已。
  哈...就这样结束我的故事吧。
  第29章 番外3 背道而驰(曹承篇)
  1
  我叫曹承,京城曹家嫡出长子。
  我三岁识字,四岁作诗,五岁读遍圣贤书,六岁畅谈家国大事人人惊叹,七岁麒麟天骄之名遍传天下。
  我以为,我未来会成为一代名臣,辅佐一世贤君,整治世间乱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共书一段君臣佳话。
  而我的一切幻想,都在我八岁那年的生辰宴上,戛然而止。
  2
  恰逢八是个吉数,那年的生辰宴办得格外盛大隆重。
  曹府开门迎客,来者不拒。
  他们表面上是为了庆祝家中出了一个天才。
  实际上是吸引寒门世家、江湖豪侠下注投效的手段。
  我这个角色,看似是主角,其实只是个配角。
  所以这场生辰宴,我本就兴致缺缺。
  在例行招呼了一轮客人,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我便悄然溜了。
  只是有人别出心裁,将本该被门房统一收取记录的生辰贺礼,亲手送到了我面前。
  那份贺礼既不珍稀,也不昂贵,却很别致。
  那是上万亩良田的地契。
  对方笑着对我说着恭维之语,我却已经笑不出来了。
  只是盯着这一大摞地契问:“这些田,是怎么来的。”
  其实不问,我也能猜到答案。
  这群汲汲营营之辈,一定是舍不得拿自家的良田赠礼的。
  果然,对方说:“是些贱民缺钱,自己卖的。”
  我没再继续追问,也没有追问的必要了。
  田地是百姓的生命,除非走投无路,谁会主动卖田。
  怎么卖的?自然是被强买强卖的。
  我第一次对着人大发雷霆,几乎是破口大骂。
  对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很快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这件事惊动了父亲。
  父亲第一次当众斥责了我,罚我入祠堂反省。
  我在祠堂跪了三天,谁来劝我,我都只有一句话。
  我没有错。
  3
  我当然没有错。
  失去田产的百姓要么沦为贱籍,要么成为玄门的一份子,要么变成四处游荡的流民流寇。
  引天下暴乱,对世家而言有什么好处?
  这些,短时间看或许可以得利,可时间久了,便是家族倾覆的祸根。
  所以,此风决不能长,相反,曹氏身为世家大族,该担起责任,遏制此事才对。
  这不仅是为天下考虑,也是为曹家长远着想。
  我跪在这里,不是因为我承认自己错了,而是因为身为人子不可忤逆父亲。
  仅此而已。
  我跪在祠堂的第四日,父亲亲自来了。
  他的神情很疲倦,但还是给了我充足的耐心,听我陈述我的道理。
  父亲认可了我的道理。
  然后,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承儿,你想到了曹氏的未来,那你可想过曹氏的现在?”
  但父亲却并未等我回话,便继续说了下去。
  “新帝回朝的第一件事便是屠了收留他两年的村子,第二件事便是屠了昔日贤王府的旧人,只因洛氏曾与贤王议亲,陛下甚至不肯收洛姓女子入宫,任凭洛氏如何示好,也只换来一顿羞辱。”
  “如此忘恩负义,残暴不仁,心胸狭隘之人,如何能成为曹氏依仗。”
  “就算你有心做良臣,只怕今上也成不了你的贤君。”
  “如今柳家在旁虎视眈眈,家中借你的生辰宴招揽宾客,所求只是自保。”
  “你可知,你当日在园中大发雷霆,外面传出了许多风声。”
  “如今他们都说曹氏公子恃才傲物,看不起旁人,原本有意投效曹氏的人,许多都被柳氏招揽去了。”
  “你是为曹氏未来考量,焉知此事处理不好,曹氏是否还有未来。”
  父亲对我毫无掩饰,话说得很透。
  天下的清明是远水,柳氏的倾轧却是近火。
  曹氏想要得到臂助,便要和他们沆瀣一气,许他们的盘剥搜刮。
  送礼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家族的人也知道我在反对什么。
  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家中要先保住眼下,只能先放弃考虑将来。
  我想要整治世间乱局,可曹氏也正在成为乱象之源。
  我突然感觉很无力。
  世人赞我才学,称我为麒麟天骄,我一直以此自得。
  可今日我才知,面对泱泱大势,我也只是一个特殊点的蝼蚁。
  我能看透局势,却无法改变结果。
  我和其他的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我和父亲说我想自己静一静,父亲便走了。
  我独自一人,对着祖宗牌位,跪到了天黑。
  夜深人静之时,我突然生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人只要活着,便会受血缘出身限制,受规则伦理约束,这些东西化作锁链,缠于身侧,使人永远得不到自由。
  可只要人死了,一切枷锁自然破碎,便可永享自由。
  于是,我在祠堂的房梁上打起绳结。
  上了个吊。
  祠堂晚间一向无人看守,只这一次,我将选择交给命运。
  如果我死了,我便从此成为自由的曹承。
  如果我没死,我就以曹氏大公子的身份继续走下去。
  一个起夜的侍女发现了我,尖叫着大声呼叫,府内上下都被惊动。
  我被救了下来。
  老天爷不给我自由。
  母亲连夜请了大夫给我诊治,不眠不休地照顾我。
  我不敢睁眼。
  身为人子,却让母亲忧心至此,实属不该。
  得想个法子,把问题甩出去。
  我听见母亲对父亲说:“承儿还小,由着他又怎样,左不过是些投机之辈,骂了便骂了,若是我的承儿出事,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父亲沉着脸,任由母亲埋怨。
  母亲越吵越凶,最终坐在我的床头哭泣。
  我想了想,睁开眼对母亲道:“都怪儿子不好,前些日子在池塘边玩耍,叫邪祟上了身,让母亲担忧了。”
  母亲见我醒来,将我抱在怀中:“没事便好。”
  父亲却顿了一下,问我:“何时被邪祟上了身。”
  我道:“生辰之前。”
  曹家填平了那座池塘,父亲请了神婆为我驱邪。
  我向送礼之人道了歉,收下了他送来的万亩良田。
  有了邪祟上身的这个台阶,双方体体面面地结束了这场争执。
  我的名声又从恃才傲物,变成了谦逊有礼。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经历了一场多么庞大的风暴。
  我读圣贤书长大,知礼明义,我想用我的才学还天下一个清明盛世。
  但从现在开始,我会将这些东西全部埋葬。
  愚者盲目前行,智者清醒沉沦。
  我很清楚我该做什么。
  我带着曹家前行的每一步,都将与我最初的梦想,背道而驰。
  我注定是个佞臣。
  4
  我弱冠那年,母亲开始操心起我的婚事。
  她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我脱口而出,能给我自由的女子。
  母亲揶揄:“看来我儿还不想受婚事约束。”
  我自知失言,好在母亲不懂我的意思。
  我便糊弄过去,只道:“母亲决定便好。”
  我对自己的婚事毫无期待,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妻也都无所谓。
  只要对方愿意嫁给我,又能孝顺母亲,打理好后宅,便足够了。
  我会给她曹氏少夫人应有的宠爱和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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