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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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哪来的资格再去见魏清澜。他没脸去面对她对自己的失望。
  一滴泪滑过他的鼻尖,滴落在地,无人可见。
  可是……
  可是他好想再听一次,魏清澜温柔地叫他的名字。
  想听她憧憬地说:“方述,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好不好?”
  第42章 往事(1)
  魏清澜六岁那年,父母离异,各自再婚,因经济条件差异,她被判给父亲魏云。
  魏云早年穷苦,半路做服装生意发了家,随后便是离婚再娶,享受第二次人生。
  魏清澜于他而言是实打实的拖油瓶,也是他失败人生的印记。
  魏云把她送去他不愿提起的老家金川镇,那里已经没了任何亲戚,他便低价雇佣了镇中的一个孤寡老婆婆照看魏清澜的起居。
  魏清澜与家人的亲缘几乎就这么断了。
  魏清澜七岁开始生活在金川镇,若不是十岁那年的大地震,恐怕只有通过高考,才能走出那里。
  地震发生时,是个春天。
  她本不该在那场灾难中活下来的。
  地震来得突然,照看魏清澜的婆婆外出,魏清澜一个人在家,顷刻间便被埋在废墟之下。
  没有人记得这个偏僻的房屋里还有个文静体弱的小女孩,等待搜救的过程意料之中的漫长。
  在被掩埋十几个小时后,在附近辅助救援的丁曦医生凭借记忆找到了魏清澜家的方向。
  丁曦是半年前调到金川镇邻村的村医,因金川镇医疗资源稀缺,时常往返两村替村民看病。
  地震后金川镇受灾严重,丁曦主动作为志愿者来此支援。
  丁曦有个十岁的儿子,名叫方述。
  小男孩长相帅气,身形板正,几乎人见人爱。
  方述总跟着丁曦来到金川镇,在丁曦给人看诊时,他安安静静地旁听,偶而帮着拿药,或是调整点滴的速度。
  魏清澜小时候营养不良,身体不算太好,经常生病。阿婆对她不算太上心,总放她一人在家。
  有一次她贫血在院子里晕倒,是路过的丁曦翻墙进来救下了她。
  于是,魏清澜认识了丁曦和方述。
  在她的印象里,丁曦说话温温柔柔的,耐心地问她哪里难受。
  虽然此后交集不算太多,但魏清澜很喜欢丁曦,因为她真的很像妈妈。
  魏清澜很羡慕方述,如果他的妈妈是她的妈妈,她是不是也会很幸福?
  被埋在废墟的十几个小时里,魏清澜的意识断断续续,可她竟然没有太多恐惧。
  她发现自己好像活不活下去都可以。
  这样的想法在那样的环境下几乎等同于失去求生意志,她的气息渐渐微弱。
  直到丁曦带来一束光。
  丁曦记得这里住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父母不在身边,怪可怜的。
  所以在附近支援时她找来这里,坚持挖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看见了一只灰扑扑的小手。
  她试图伸手够魏清澜的手,却总是差那么一点。她一边大声呼唤着魏清澜,一边试探着往废墟里探身。
  她碰到了,手还有温度。
  丁曦一边深入,一边扒开重物,对魏清澜的呼唤不敢停。
  原本一切都还算顺利,直到余震的来临。
  救援队赶来之前,一场 5.6 级的余震,带动地壳的二次运动,将丁曦和魏清澜一起压入了黑暗之中。
  其实,魏清澜几乎没有这段记忆。
  她只知道,在丁曦的保护下,奄奄一息的她活下来了。
  当她被救出废墟,耳边仍回荡着丁曦温柔的歌声。
  丁曦让魏清澜不要睡着,她说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可她自己却永远闭上了眼睛。
  魏清澜在病床上睁眼,已是三天后。
  和她在同一间病房一同醒来的,还有丁曦的儿子,方述。
  “可怜啊,从隔壁镇徒步来找他妈,路上余震来了,跌进沟里插伤了耳朵,好久才救起来……也是倒了霉了。”
  魏清澜听忙碌的护士提及方述的经历,又有点哀伤地看向自己:“小妹妹,你很幸运。”
  她们没再多说什么,甚至没有告诉她,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大概不想她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魏清澜记得。
  她转头,看向隔壁病床几乎没有呼吸起伏的方述。
  他躺在床上,右耳包着厚厚的纱布,眼睛盯着天花板,几乎不眨。
  魏清澜想说些什么,但她浑身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
  她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见到了自己许久不见的父亲魏云。
  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在医生面前声泪俱下:“乖女,你受苦了。”
  魏清澜被接走前,最后在病房里看见的,是方述望着她的悲凉眼神。
  ***
  魏云不算顶顶有钱,只是有个千八百平的工厂,做点服装生意,算个吃喝不愁的中产。
  魏云的第二任妻子,魏清澜的继母陶韵不算个刻薄的人,却有着人之常情的排外心理。
  魏清澜是个外人,还是个出身足够膈应人的外人,陶韵和她只有三岁的儿子都不欢迎魏清澜,但她却也会对魏清澜这个孤苦无依的小孩产生点恻隐之心。
  当魏云将魏清澜从金川镇接回来后,陶韵一日三餐从不亏待她,却会在许多细节处刻意遗忘她,让她逐渐意识到,自己始终没法融入这个家。
  魏清澜虽然在乡下读了几年书,悟性却很高,转学到仁城后很快就把成绩赶了上来。
  她的考试成绩如果不错,魏云会像奖励小狗一样,偶尔给她带点小玩意当作礼物。
  陶韵嘴上不说,第二天就要埋怨她粗手粗脚,磕坏碰坏了家中的东西,或是将她的儿子欺负哭。
  魏云其实看得明白,为了哄陶韵开心,就会呵斥魏清澜,故意贬低她,说她是乡下的野丫头,没教养,得多跟陶阿姨学。
  还在念小学的魏清澜不懂,时常反思。
  升到初中,她的成绩仍名列前茅,却再也没了礼物,也没人替她来开家长会。
  美术老师曾联系魏云,说魏清澜在绘画方面极具天分,魏云一开始很是高兴,嘴上说着会将魏清澜送去系统学习,却在一夜之后变了卦。
  魏清澜的所有画具被收走,连一张白纸都没能幸免。
  魏清澜终于渐渐懂了。
  她的成绩开始变得平庸,老师找她谈过几次话,她以自己跟不上进度敷衍过去,老师十分惋惜。
  可自此,她又有了来替她开家长会的人。
  又有了能让她自由涂画的纸笔。
  这是魏清澜的生存之道。
  可这还不足够。
  为了活得更加舒坦,魏清澜开始尽量不在陶韵面前出现,连三餐都错开时间。
  后来,她甚至只在学校用餐,把那个所谓的家当作休息的旅舍。
  可魏清澜绝不会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即便平日表现得再平庸,升学考试她也踩在线上进了仁城一中。
  为了不引起更多事端,她在入学分班考试中发挥如常,成绩不上不下,进了普通班。
  仁城一中离魏家很远,魏云特地恩赐家中司机每日接送。
  魏清澜不敢去看陶韵的神色,心想着过段时间熟悉了路就想办法拒绝。
  入学高一,那是个不算太差的九月,因为魏清澜遇到了方述。
  在一个不用上晚自习的周五。在平平无奇的大街。
  方述的样子没怎么变,所以魏清澜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当时站在街边的乐器店前,听着里面传出的笛声,好像入了迷。
  曲子的旋律很熟,魏清澜听出,是丁曦在她耳边哼过的那首。
  魏清澜逐渐靠近方述,可下一秒就被魏云的司机拉走。
  “老板娘的东西取好了,赶紧回家,别耽误时间,不然又要挨骂。”
  魏清澜被塞进后座,回神后从后窗看着越来越远的方述。
  当魏清澜第二天同一时间再偷跑去那里,竟然又看到了他。
  这次魏清澜走近,隔着两三米远,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方述?”
  清瘦高挑的男孩没有回应,魏清澜怀疑也许是人有相似,难道是自己认错了?
  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不该如此。
  于是她又走近一些,提高声量又喊一声:“方述。”
  这次男孩眼睫一颤,慢慢回头。
  魏清澜与他四目相对,那双颜色比一般人都浅淡许多的眼睛,的确就属于方述。
  方述,方述。
  他真的是方述。
  魏清澜露出好久好久没有的笑容,失而复得一般。
  他是方述,是丁曦阿姨的儿子。
  他们再次相遇了。
  可是方述一句话都没说,这是魏清澜没想到的。
  他看了她几眼,转身就走了。
  魏清澜追上去:“你不认识我了吗?方述。我是魏清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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