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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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未出世便失怙, 生母尚在人世却等同于失恃,也能称得上孑然一身,人生大小事,只随自己心意就好。
  可罗颂是在父母的爱意之下长大成人的, 他们之间有斩不断的联系,是她还未出生就已建立起来的血脉亲缘。
  杨梦一失神地想着这许多杂乱的文字, 脑海中却仍旧不断回闪着那十七秒。
  她甚至觉得自己耿耿于怀的样子可笑也可悲。
  可慢慢地, 罗志远与宋文丽也会意识到,他们本身就是最大的筹码。
  前程与非议都不足以动摇罗颂半分,但她永远没有办法视父母安危于无物。
  这就是天伦的威力。
  这个周六,从两人踏上去往龙西的地铁起,这天的命题就已经落定了,是听起来庞大且空泛的“未来”, 她俩的未来。
  而变故骤生, 尽管只有她一人仍在原地头脑风暴着,但她的所思所想仍框限在命题中。
  可她独处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长到她将所有已发生与可能但未发生的事情统统想个遍,却还没等来罗颂的消息。
  她也是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在这场战役中,她没有任何可以与宋文丽和罗志远抗衡的资本。
  她的喜怒哀乐与生死,对于他们而言都无足轻重。
  她唯一的武器,就是罗颂,但她舍不得。
  也因此,罗颂和她的爱,便反过来,成了杨梦一唯一的盔甲。
  她只能防守而无法进攻,敌人占据着天然的优势,只要他们想,他们大可将她拖至弹尽粮绝的境地。
  但如果在这之前,罗颂先动摇了呢?
  这个想法闪现的瞬间就叫杨梦一寒意横生。
  医院里。
  罗颂没有准备折叠床,只是临时在外卖软件上买了张带脚靠的露营椅,能将就半躺着休息。
  想也知道,它质量不会太好,但全然不合理的曲线设计让罗颂躺得尾椎骨生疼,腰部又莫名悬空,怎么躺怎么不得劲。
  偶尔动一动,那薄软的布料与细细的金属脚架都让她担忧自己会啪一声摔到地上。
  折腾许久,自己究竟是几时睡着的,罗颂说不大清,但她觉得在这张椅子上,不睡或许比睡更像一场休息。
  但这一夜,其实也没有人能睡得一个好觉。
  围村与远方的香水区,都有一盏灯恒久地亮着,彻夜不灭。
  翌日清晨九点,宋文丽就到了医院,右手提着一个大大的环保袋,左手肘弯处搭着件厚外套。
  袋子里面是四个保温饭盒,其中两个是许多年前的老物件了,塑料面都泛着陈旧的黄色,除了给丈夫准备的汤与饭菜,还有她自己的那份。
  她面无表情地来与罗颂交班,可论心,她是心甘情愿,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来了。
  罗颂自觉说自己先回去洗个澡,等中午探视时间到了再来,说完就僵硬着起身走了。
  宋文丽斜眼瞧着,也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只将袋子拢在椅子旁,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将外套抱在怀里。
  出了医院大门,罗颂打算拦个车回家,但行至阳光下时,她就挪不动步了。
  在医院冷气里泡了一晚,她觉得自己像在冰箱冷冻层中冻了三年的肉,乍然被暖融融的初阳一晒,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忙不迭向外释放体内过于饱和的寒气。
  罗颂觉得自己的皮肉,连带着没休息好所以嗡嗡直响的大脑,都要融化在日光之下了。
  晒了好一会儿,身体回温了,她才恢复点儿人类应有的知觉,缓步朝门口走去。
  医院大门外是排长队等客的出租,罗颂上了打头那辆。
  报了地址后,她就阖上了眼,脑袋倚着窗,有阳光透过玻璃轻悄悄地捉弄她的发丝。
  的士大多不愿开进围村的小道里,罗颂在路口下了车。
  大马路边上停着一排车,其中一辆是罗颂家的,她昨天着急忙慌地临时将车泊停于此,好在这边的路甚少有交警抄牌。
  罗颂快步上前,掏出车钥匙,将车开回了家。
  第165章 罗颂回家修整一番
  罗颂进家门的时候, 屋里还残余着淡淡的香火味。
  明明昨天还在这房子里,但今天再回家,她却有种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的恍惚感。
  罗颂站在客厅中央, 环顾四周,最终与神台上的观音娘娘四目相对。
  她其实并不很信佛, 这* 么多年也没记住多少繁杂严谨的祭祀礼仪, 反正大多数时候只要听从妈妈的指令就行了。
  但这会儿, 鬼使神差地,她走到了神台前, 点燃了三支香。
  可待烟雾袅袅上升, 缭绕成片后, 她举着敬神香,却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最终,罗颂只端正地鞠了三个躬,便将三炷香插进了香炉中, 就好像只是为了闻闻沉香燃烧后让人心安的味道而已。
  正欲回房,路过厨房时, 罗颂一顿, 掉转脚步,往里头走去。
  洗净后的大木砧板斜倚着水池边沥水,挤干水的抹布展开着搭在水龙头上,黑色石板流理台上光洁一片,这么也叫人想不到,看就在两个小时前, 还有人在这烹煮着饭菜与汤水。
  但炉灶上空荡荡的, 没有任何留给罗颂的食物。
  干净整洁的厨房,寂寥无声, 除了长年累月积下的淡淡油烟味,再没旁的了,无端生出一丝被时间凝固住的清冷意味。
  罗颂憔悴的脸上更透出些苍白,她明白这是某种更为决绝的信号。
  抿着唇,她只转身上楼。
  罗颂洗了一个很长的澡,久到五指过度浸渍,突起圈圈褶皱,久到她仿佛要溶化,再顺着下水口消失。
  从浴室出来时,她的脸略微泛起粉色,被水汽侵占过久的胸腔大幅度起伏着,拼命汲取浴室外堪称干爽的空气。
  这该是个放松时刻,但罗颂神情恹恹,眉宇间尽是倦色。
  手机充电太久,有些发烫,她拔下充电线,点开了屏幕。
  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她就决定干脆先不睡,等探视过后,下午回来再补眠。
  而向陈律请假的事,她也打算在亲眼看过爸爸的情况后再开口。
  罗颂点开杨梦一的对话框,问她醒了吗,但等了好一会儿,对面依旧静悄悄的。
  她原想和她说说话,见状也不好打扰,最后改道,找秦珍羽去了。
  从昨儿早晨开始,秦珍羽的消息就一条接一条地来,震得她受不住,就悄咪咪给设了免打扰,但后来兵荒马乱的,她也忘了这事。
  这会儿一点开聊天窗口,一排白泡泡拼了命地炸,炸得罗颂使劲往上划了好几下,才堪堪找到头。
  她粗略看了一眼,只觉得脑袋又要疼了,便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喂……喂?”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人接起,秦珍羽迷朦的声音随之而来。
  “……”罗颂往床上一倒,“你还没起床?”
  “没啊,看到是你的消息强行启动开机程序而已。”秦珍羽话说得拖拉,听起来跟嘟囔似的,却还不忘幽默一下。
  她慢悠悠地打了个呵欠,“怎么样?昨天怎么样?”
  “我爸二次心梗,刚做完手术,现在在医院。”罗颂言简意赅,直接摆出现状。
  秦珍羽一条巧舌也哽住了,连我靠都说不出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没事吧?”
  “手术挺成功的,但人还在监护病房。”罗颂摁开扩音,把手机扔到脑袋旁边,以手背遮眼。
  从话音里能听出,秦珍羽的清醒进度条估计直接拉满了,还带着点安慰性质的小心翼翼,“那你怎么样?”
  罗颂卸了力气,拖着“嗯”了一声,但嗯完也没想好该怎么回答,最终回了个沉默。
  “要不跟我说说?”秦珍羽又道。
  罗颂皱着眉,回想着昨天的起承转合,拣着关键说了个大概,但还是听得秦珍羽直抽气。
  “所以……昨天远叔是和梦一谈话的时候发病的吗……那你妈……”
  “……”罗颂叹息道:“我妈这次应该是真的恨死我了。”
  秦珍羽心想,你妈恨的估计不是你,是你对象,但她没说什么,撇开了话题。
  “那你跟梦一……梦一她还好吗?”
  “她应该不太好。”罗颂再次叹气,“你知道吗,刚发生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脑袋乱得很。”
  “但是……”罗颂张开口,以嘴呼吸,试图吸入足够她维持平静的氧气量,但效果不佳。
  她只得重重地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道:“但是,本来就不应该怪她的,所有的一切,源头不都是我自己吗。”
  罗颂说得简略,但秦珍羽一听就明白,她这是七拐八绕又赖回自己身上了。
  罗颂是个很少去后悔的人,也不喜欢从别人身上找错因。
  在她看来推诿是懦弱与不负责任的表现,因为任凭他人如何,最后拍板做决定的人都是自己,好赖都该自己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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