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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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
  唐悦嘉迅速拧开主办方准备的矿泉水,递到她手边,“您休息一下,这边我来整理。”
  宋昭宁没动,半晌才听她冷淡而疲倦的声音:“晚上,如果你感兴趣,可以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玩。我看凯瑟琳和你倒是很有话说。去和她聊聊,对你有帮助。”
  唐悦嘉迟疑一瞬,摇头:“我还是先送你回酒店,你看起来很累。两天才睡不到六小时,而我昨晚睡够了八小时。”
  宋昭宁嗯了声:“好好珍惜,以后你就没这样的好日子了。”
  唐悦嘉陡然安静,清润明亮的大眼睛渐渐溢出惊恐。
  宋昭宁微微一笑,握着她伶仃手腕起身,笑道:“别紧张,我开玩笑。晚上放松玩吧,我有约了。”
  有约了?
  唐悦嘉很狐疑,行程表明明只写私人……喔!原来是私人行程。
  凯瑟琳热情洋溢地邀约她游艇派对,宋昭宁拍了拍她肩膀,温声道:“站了一天,你也很辛苦。今晚算你三倍加班费,放心,我不会随时call你。”
  穿了一天的高跟鞋确实踝骨酸胀,但——三倍加班工资!宋总万岁!宋总就是全世界最好的领导!
  宋昭宁回到下榻酒店,放慢一池浴缸后定了个40分钟的闹铃,温热水流将浑身上下填满疲惫的每一个毛孔安抚得舒适通透。她在闹铃响起的第一秒精准地按掉,擦过手机屏幕的指尖往下滴水。
  她擦着长发出来,洗尽铅华的一张脸。墙角一盏古铜色落地灯散着柔和光线,照着她纤毫毕现的浓密眼睫。
  房间充盈着高级香氛的香气,微甜,但不腻。
  宋昭宁从独间浴室走到套房的会客大厅,找寻平板电脑的目光微微一凝。
  祖母绿的鹅绒沙发靠着一道颀长身影。
  她定住脚步。
  短短几秒钟,寂静落地有声,成为那扇之前没有被双手推开的窗户,兜头呼进的冷风。
  木纹长桌丢着雪茄剪和碾了半截的高希霸,不速之客把看了一半的平板电脑扔到沙发,他站起身,好整以暇地抻平西服下摆,他定定地注视着宋昭宁,拥有混血儿特征的瞳孔弯出一个极为清峻优雅的笑意。
  “晚上好,亲爱的。”
  宋昭宁平静地回视他。
  片刻,她微抬下颌,那是个居高临下看人的神态。
  “晚上好。”
  顿一顿,再寻常不过的语气问:“方便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席越站起身,他的西服很正式,却不是商务款。
  大概是出席了什么学术型的会议。
  浅蓝色的衬衣包裹悍利身材,原本该妥帖地收在西裤皮带,此刻却散漫地抽了出来。搭配的领带也不翼而飞。
  两人的目光在一言难尽的冰冷空气中对视、碰撞,没有人率先收回目光,正如没有人率先走一步。
  席越垂眸,姿态闲适地再拆开一支雪茄,咬在唇边,从欧式置物盘中取出白瓷打火机。骨节清瘦的手指拨弄灰色砂轮。
  他的瞳孔其实黑中带灰,铅云般沉闷无趣的灰色在瞳孔边缘扩散,他就这样歪着头,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过来时,有种狼心狗肺的气质。
  灯光不明亮不暗淡,足够宋昭宁看见席越眸底幽幽流动的寒光。
  “宁,你记不记得你冒充神父,骗了我好多真心话的午后?”
  宋昭宁神色淡漠:“不记得。”
  席越扯着唇角,短促地笑了声。
  “好吧……有点遗憾。我以为能在你口中听到一句真心话。”
  宋昭宁还穿着白色浴衣,长发湿漉漉地往下淌水。
  她弯身,墙角造型别致的三层抽屉取出自己的烟和打火机。
  纤细手指擦开一簇微光,她垂眸点上女士细烟,和她尾指一样笔直细长的烟管弥开奶白烟气。
  她加重语气:“谁给你我的房卡?”
  席越在她话音掷地的瞬间,哂笑一声,摇头道:“你那新招的小助理。那样的年轻女孩子,你说,我买她,一颗粉钻够不够?”
  他说罢,手指滑向内侧口袋,指间并出一颗璀璨浪漫的粉色裸钻。
  那样大、那样饱满、那样光华灿烂的钻石,被他轻轻一丢。
  钻石贴着墙角转了两圈,藏入沙发背面。
  宋昭宁平静地熄灭香烟。
  她说:“有病。”
  第40章 圣诞
  ◎“你们之间,也是这样落于俗套的故事?”◎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宋昭宁对席越的感情,远远谈不上讨厌。
  谁会讨厌给自己带来既得利益的商品。豪门联姻不谈真心,她从知道自己要和席越订婚时,从容淡定地接受了这桩买卖。
  他们不经常见面,各自忙碌,唯有忙到头到年尾,会有那么一两天得以喘息的机会,在彼此的国外豪宅举办晚宴。
  她会穿应景的黑色鱼尾长裙,性感优雅的抹胸设计,纤长细颈环着他亲手佩戴的珠宝,那是佳士得的珍品,几经周折波澜,终于以七千万美金的高价收入囊中。
  再由他转赠。
  宋昭宁从来记不得和席越交好的那群人。
  对于她来说,无非是一张又一张的模糊面容。
  唯一的区别是,有人是黑发,有人是金发。
  没区别的是,大家都念英文名,唯有她,自幼不屑,国外念书多年,只唤ning。
  那年是圣诞,宋昭宁站在粉红浪漫的衣香鬓影里,手指轻摇郁金香款式的红酒杯,看着庭院落下来的雪。
  其实是人造雪,人造的一切总以精致为主,精致中又透着死气沉沉的古板和冷漠。
  她浅浅抿了口酒,目光落在庭院内高大笔直的阔叶棕榈。
  席越和剑桥“兄弟会”的白男、华裔、黑皮和混血勾肩搭背,他们谈论最新的政局时经,谈论诗词歌赋和博尔赫斯,谈论耶稣和天主教。
  年轻美艳的女伴如蛋糕最华美精致的点缀,说到兴处,他们接吻、拥抱,笑声和雄心壮志的梦想盘旋着飞上天空。
  宋昭宁只觉得厌烦。
  她转身,在银色托盘放下高脚杯。琴音悠远轻扬,留住她的脚步和眼神。
  考究精冷的三角钢琴,斯坦威的老古董,年纪比在场的所有人还要大。
  钢琴师生了一张俊秀干净的脸,她靠着线条流畅的琴声,手指流连地抚摸。
  如梦似幻的灯光落在她眉心、肩前,她缱绻暧昧地笑了笑,在某个音律中加入突兀的一声低沉黑键。
  席越是在这时候回头看她。
  那真是命定的一眼。
  或者说,每一眼,对他而言,都是命定的一眼。
  有人举枪瞄准圣诞树的苹果,射落彩色玻璃纸包装的钻石礼盒。
  一曲终,宋昭宁微微俯身,他的视线便被牵引着,落在她胸前肩骨的一蓬雪。
  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先是轻盈地舒展了眉,随后应了两句。
  带着笑音。
  在今夜之前,席越一直觉得,自己喜欢她,是出于对家世的尊重和信任,以及——
  她真的长得很不错。对吧?
  最难得的是,作为上位者,她从不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外貌条件。去索取什么、交换什么。
  某种程度上,她对席越一无所图。
  除了他的家世,他的姓氏。
  其实,一辈子能有一位狭路相逢的对手,是大事、也是幸事。
  席越觉得自己幸运。
  无疑,宋昭宁是聪明的猎手。只是心思不在此,于是那份认真便显出几分懒散和敷衍来,因此变得更有秘密和魅力。
  圣诞夜的热闹如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罩,密不透风地兜住了这一片华灯初上的纸醉金迷。
  但她清醒,他也清醒。
  清醒地把自己锁在浴室,老旧静谧的黄铜锁细致地拧了两道。
  借着远远达不到上头的酒劲,揿灭白瓷盥洗台前微弱如萤火的壁灯。
  他五指紧攥成圈,放纵自己、发泄自己,那难以言喻的、蓬勃昂扬的欲望。
  白光急电、风雨交加,脑海一片波涛汹涌的混乱。
  他低着声,心跳又轻又急,缓了片刻,撑着手起身,拨开水龙头。
  她平时穿西服长裤,挽着长发,精明、利落、干练。像英国政坛大杀四方一针见血的政客,而非出身世家大族理应肩负责任的千金名媛。
  偏偏,今夜那身鱼尾裙,太美、太傲、太引人堕落。
  清醒地堕落。
  但他想起的,却不是今夜的宋昭宁。
  而是更久远之前,在圣洁肃穆的教堂中,握着一本保存不错的线装圣经,耐心地听他说了许多不该出口的秘密,少女时期的宋昭宁。
  当她打开那扇薄薄的栅栏木门出来时,席越必须承认,在那瞬间,他其实想过打开后备箱,取出丢在里面的长管猎枪,回来瞄准她的额心或别的什么地方。
  但命运把他的目光牢牢地定在她身上,绝对平静而美丽漠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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