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 第1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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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纷乱而沉重的呼吸逐渐平复下去。他转过身,把身侧小娘子散乱的衣襟拉拢,又拢过她肩头揉搓得乱糟糟的凌乱长发,以手指梳理整齐。
  掉落在地上的金钗也捡起,被谢明裳接去,自己插入茂密乌发间。
  萧挽风起身拿纸笔,放来面前。
  谢明裳趴在榻边奋笔疾书:【谁不讲理?说好的亲一下呢。】
  白纸黑字杵来面前,萧挽风沉默了片刻,承认:“我不讲理。”
  谢明裳满意了,把字纸揉成一团,扔去字篓里。
  又拿过新纸,写:【去拿】
  拿什么?
  萧挽风顺她手指的方向望,谢明裳笔直指向妆奁台。
  他起身把桌台上的几个盒子连同玉梳、胭脂圆盒,一起拿给她。
  谢明裳没要玉梳和脂粉,把乌木嵌紫檀的长方首饰盒子打开。
  盒子下层,放置有两盒精致的鎏金纹小圆盒。
  谢明裳取出其中一个小圆盒,当萧挽风的面旋开,展示给他看。
  清淡白檀香。浓郁牡丹香。
  京城祥凤斋铺子出品的香膏,以十两金的贵价弄来八盒,送来她手里……你居然能忘了?
  谢明裳把两盒都打开,挨个闻了闻气味,收起浓烈牡丹香,把香气淡雅的白檀香膏递去对面手里。
  萧挽风接过鎏金纹小圆盒,垂眼打量片刻。
  时隔久远,确实差点忘了。
  他们尝试过两次,第二次便成功,当真需要香膏?
  “一定要用?”他旋上小盒,问:“前夜我们那次,你出的水够了——”没说完就被谢明裳抬手猛锤。
  前夜那次叫成功么?那叫侥幸。那夜她吃喝得七分醺然酒意,浑身软得像水……总不能要她次次喝醉??
  谢明裳提笔飞快地写:【没香膏,没下次】
  白纸黑字又杵去对面,在萧挽风的视野里猛晃。
  萧挽风看得清楚,一颔首,应诺下来。
  “可以。”
  字纸扔去字篓里,他起身把香膏盒子放去新搬来的黄梨木架子大床头。
  室内短暂安静下去。
  谢明裳懒洋洋地蜷在软榻上,眼看人又走回榻边坐下,衣摆碰着她的小腿,她懒得动弹,两人便挤挤挨挨贴在一处。
  墙角漏刻,午时末尾了。
  进门时听他说,中午放幕僚们用饭,抽空来一趟晴风院。待了两刻钟还不走?今天这般有空?
  “还有一刻钟。”萧挽风也在看漏刻。
  “未时初外书房议事,马上走。再歇一歇。”
  谢明裳斜睨他。
  歇一歇?怎么个歇法?今天被毫无预兆抱坐起来的姿势,实在要命。
  她提笔写:【用点吃食?】
  萧挽风:“吃喝不急。想和你歇一歇。”
  无人打扰的室内,两人抱在一处歇息。
  意料之外的纵情仿佛平地起巨浪,却又中途戛然而止,浪潮退却需要时辰,余波远未消退,谁也不想动。
  一个姿态散漫地躺着,一个慵懒地趴着。谢明裳是趴在胸膛上的那个,萧挽风任她压着。
  人马上要去前院,她没动男人的发冠,改而抓他的手,懒洋洋地把玩手指头。
  萧挽风今天没戴铁扳指。
  但显然经常佩戴,以至于落下了痕迹。左手拇指虎口处,有经常佩戴铁扳指开弓磨出的一圈薄茧。
  她想起顾沛胸口挂的黑黝黝的精铁环。那是铁甲军的信物。
  朔州最勇壮的健儿被选入铁甲军当天,萧挽风会挨个发下一枚。
  顾沛贴身携带的信物,她当然不好要来细看。但眼前这位不也有一枚?
  好奇心升起,谢明裳抓起面前骨节分明的左手,来回抚摸左手拇指处的薄茧,明亮眼神示意:你的铁扳指呢?拿来看看?
  含义明显,萧挽风很快明白过来。
  精铁扳指?
  “在唐彦真那处。”
  他言简意赅地道:“谢郎那封突厥文书,事关重大。铁扳指做为信物,递交给老唐。他跟我多年,识得此物。”
  谢明裳点点头。
  想必是随身佩戴多年的旧物,并且和寻常铁甲军的信物形制稍微不同,身边的老部下容易辨识。
  抚摸拇指虎口薄茧子的动作停下,改去继续摆弄他的手指头。
  她这边不再提铁扳指,萧挽风却把话头扯回来。
  “关于铁扳指的来历,想想看?”
  谢明裳:?想什么?
  她停下遮掩呵欠的动作,纳闷扭头,打量墙角的漏刻。
  一刻钟马上过了,还闲话?不急着去书房议事么?
  萧挽风看的不是漏刻,而是慵懒掩呵欠的谢明裳。盯一眼便挪开,目光转去别处。
  白昼的光线下,他眸子浓黑锐利,有情绪翻涌。
  她还是想不起。
  为何大部分的记忆都恢复整合,却单单遗漏了当年雪山上那段?
  十四岁的她,分明记得的。
  记忆深处到底有什么东西,阻碍她全然想起过去?
  ……急不得。
  既问起铁扳指,便只答铁扳指。
  浓烈翻涌的情绪,很快被压制下去。
  “不急。两句话而已,说完便走。”萧挽风道。
  谢明裳没在意。趴在肩头,隔两层衣衫,正在反复抚摸他右肩胛处凸起的疤痕。
  耳边听萧挽风平缓道:“还记不记得,你有两匹得意?”
  谢明裳隐约记得,有这回事。
  一匹得意正在王府马厩,她今天才好好地刷了一通。
  之前还有一匹得意,似乎是黑马?她有印象。印象却又不大深刻,朦朦胧胧的,仿佛隔一道纱。
  “你的第一匹得意,留在雪山上。”
  “得意留下的四块马蹄铁,被我带下了山。”
  萧挽风缓缓抚摸着怀中人柔软光滑的长发。
  “我手里这枚精铁扳指,便是融了一块得意留下的马蹄铁,锻造而成。”
  第98章 中秋夜,回来吃饭。……
  马场操练,呼喝声阵阵,直穿过院墙,传进晴风院。
  谢明裳坐在小凉亭里,四面竹帘都卷起,聚精会神地描画一匹黑马。
  神气活现的马儿,马蹄飞溅起碎雪。
  这世上马儿的轮廓大抵类似,勾勒到上半身时,她的手便停住,开始仔细勾勒马蹄,蘸墨细细涂抹。
  萧挽风随身佩戴的精铁扳指,是以得意的马蹄铁制成。
  得意的马蹄铁,又怎会被萧挽风带走的呢?
  留在雪山上的那匹得意,她有点模模糊糊的印象了。
  得意的大眼睛灰蒙蒙的,仿佛蒙上雾气,在她面前吐出最后一口气。
  那似乎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呵出的白气瞬间成雾。
  她抚摸着得意还温热的身体,滚热的泪滚出眼眶,不等落下雪地,便冻在脸颊上。
  当时陪伴身侧的,除了不断哀鸣着的另一匹白马,还有谁?
  细碎脚步声响起。鹿鸣送一盏蜜水进小凉亭,探过来打量:“这马儿画的真好,活灵活现的。嘴里嚼什么呢?干草?”
  谢明裳从回忆里惊醒过来,笑着摇摇头。
  哪是干草?这马儿调皮,最喜欢追着人叼头发。屡教不改。
  这些日子,她坐着写画太多、动得太少。是时候动一动了。
  谢明裳抛下纸笔,出门向马场方向走。
  她想念得意了。
  *
  中秋前夕的京城,接连几天晴好天气,正符合秋高气爽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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