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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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明裳道:“不老实的两个都回宫了,这两个算老实的。井水不犯河水六个字,希望她们两个记住就好。”
  说话间绕着院子散步,身上出了薄薄的汗,精神却好了些,叮嘱说:“我们的饮食用水还是别让她们两个碰。”
  “我们晓得。”鹿鸣郑重应下,“那给她们什么差事?我看洒扫庭院的人手足够。她们两个不安排活计,怕人太空闲,琢磨生事。”
  “东间不是新添置了河间王许多东西么。”
  谢明裳随口说:“谁知今晚他来不来。河间王相关的事,全丢给她们做。够她们两个忙。”
  萧挽风今晚没来用膳。外头有宴请,他赴宴去了。
  谢明裳打探清楚,安心睡下。
  谁知人都睡沉了,大半夜的,忽地感觉到屋里又点亮了灯,咚
  地一声。她迷迷瞪瞪地睁眼,看到一道强健颀长的背影坐在床边。
  咚一声,第二只马靴也扔去地上。
  帐子被撩开,沐浴后的清新皂角气息笼罩过来。萧挽风坐在床边,从上往下俯身,似乎在打量她睡了没有。
  谢明裳昨夜被揉搓出的满背瘀痕还没消退,走路肌肉筋骨都发疼。
  她对这位在床上的癖好估摸不透,疯了才会“惊醒过来伺候”,理所当然地闭上眼继续装睡。
  对于久病缠绵的人来说,装睡实在是一桩简单不过的事。
  她只需抱着软枕,动也不动地侧身面向床里躺着,呼吸浅而急促,口鼻间吸进惯常的安神助眠的药枕气息,刻意忽略上方压下来的阴影。
  几个须臾间,人几乎真的要睡着了。
  一只手掌忽地搭在她露出衾被的左肩头上。
  谢明裳心里一震,人依旧抱着软枕不动。看似平静阖拢的眼睑下,乌黑眼珠细微震颤几下。
  她想起一桩不相干的事。
  昨夜准备的白帕子,后来被他用来擦拭她满脸的热汗和泪痕,似乎扔去地上了?
  后来再没见到。帕子呢?
  脑海里想得乱糟糟,五感越发的敏锐,似乎连阴影晃动都能感觉得出。
  她感觉到人影靠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拂面,一只手探过来,摸了摸她的脸。
  京城天气入了夏,谢明裳夜里睡得脸颊暖热,刚刚沐浴过的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冷水凉意,触在脸颊上冰凉。
  她强忍着没动,继续装死。
  对方近距离凝视半晌后,手指探到她鼻下。
  谢明裳:“……?”
  不知不觉屏住的呼吸在黑暗中强行呼出。
  清浅鼻息喷在对方手指上,谢明裳心里默念:“一,二,三,狗东西,四,五……”
  呼吸急促,浅细而又均匀,属于病中常见的气促。
  对方耐力很好,谢明裳的耐心也不差。直等到二十余次呼吸后,对方终于抽回手指,没再继续探下去,把她裹紧的被子往外拉了拉,侧身面对床外睡下了。
  谢明裳睁开了眼。
  黑暗的室内,视野看不清晰,背对她睡下的男人没盖被子,侧睡的身形轮廓露出模糊影子。
  耳边传来平缓而有力的呼吸,她的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隐约灯笼光,可以模糊望见眼前线条流畅的肩胛骨,单衣下包裹的坚实肌肉,随着呼吸缓缓起伏。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性子也像野豹。
  只扑活食,不动死物。
  谢明裳心里琢磨着,以后多装死?
  鼻下传来软枕里填充的药草清香,她在黑暗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夏季夜里闷热。
  病中的人起先还不觉得,习惯性地把软被裹住全身,直到后半夜她被热醒过来。
  床板在微微地晃动。
  她抱着软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面前模糊的身形轮廓,一时反应不及。
  直到下刻,耳边传来一声炽热的呼吸,叫她骤然惊醒。才弓起的身体悄无声息地伏回去。
  男人背对着她躺着,呼吸急促,却又不同于她病中呼吸的浅细急促,黑暗中传来的呼吸里带炽烈的意味。
  床板又微微晃动起来。
  谢明裳骤然意识到他在背身做什么,乌黑眼睛里露出几分不可置信。动也不动地侧躺片刻,药枕缓缓往上挪,遮住自己的脸。
  帐子里的黑暗为掩护,沉睡的安静成为背景,窗外树上断断续续的蝉鸣都被忽略了,耳边仿佛只剩下黑暗里偶尔泄露的一两声肆意的喘息。
  片刻后,药枕无声无息挪开,露出两只黑暗里乌亮剔透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单衣覆盖下的肩胛贲张肌肉。
  良久,背对她侧躺着的男人沉重低喘一声,把沾湿的帕子扔去床下,面向床外的肩背转过来。
  谢明裳瞬间闭眼,柔软的药枕覆盖住整个头脸。
  房里窗户半开着,夜里通风,但药枕盖得太紧,有点难以喘气。
  谢明裳屏着呼吸,一动不动地侧卧装死。她闻到他身上不同于皂角清香的浓烈气息了。
  下一刻,遮盖住头脸的药枕被挪开,搁去旁边。头顶上方的阴影笼罩下来。
  凝视片刻,抬手揉了揉她喘不过气而微微张开的唇珠。
  他起身走了出去。
  黑暗的帐子里,谢明裳睁开眼,抬手摸了下被搓揉得隐隐作痛的唇珠。
  远处传来四更天的梆子响。
  第30章 听话
  兰夏和鹿鸣第二天清晨进屋来,借着蒙蒙亮的天光轻手轻脚地打扫屋里。
  “呀。”鹿鸣忽地轻呼一声。
  兰夏凑过去看,“帕子脏了?斑斑点点的,拿出去洗一洗罢。”
  鹿鸣捧着地上捡起的帕子,隐约猜出这帕子昨夜的用途,尴尬得手脚都无处放。
  “要不要等娘子醒了,问问她如何处置……”
  两句对话的功夫,谢明裳已醒了,隔着帐子说:“鹿鸣扔回去,原地搁着。河间王的东西用不着你们两个动手,叫女官进来收拾。”
  鹿鸣匆忙出去喊人。
  兰夏这时也终于回过味来,涨红着脸皮抱怨:“娘子不早说!”
  急忙开了窗通风,过来服侍谢明裳起身,又端来洗漱用具。
  初夏清晨的光从敞开的窗棂照进屋里,兰夏仔细打量谢明裳干干净净的脸颊和肩颈,想象里的青紫痕迹都寻不见,只眼下隐约泛青,夜里睡得不大好。
  兰夏又心疼又气:“自从他搬过来,娘子夜夜睡不安生。昨夜没听到动静,还以为娘子终于能安睡一晚上,谁知道还是没睡好。那狗——”
  谢明裳听到门外细微的脚步声接近,抬手把兰夏的嘴按住:“有人来了。”
  “不要落下话柄。那位现今还披着人皮,让他继续装。我倒要看他装到什么时侯。”
  两人分开时,鹿鸣正好领着两名女官进屋。
  陈英姑在四个女官里不算话多的,另一个女官话更少,平日总跟随在其他几个女官身后,安静地像个会走路的影子。
  谢明裳这两日才问清,她叫做穆婉辞。
  据说家里犯事,穆婉辞四五岁便入了宫。年纪不大,倒是四个女官里头在宫中待得年份最久的。
  两位女官被召来屋里,穆婉辞不等吩咐便把地上斑点狼藉的帕子收拾走,垂首退到陈英姑身后,把帕子交付过去。
  陈英姑接过帕子,倒像是接了个火炭,显出不安神色来。
  等收拾干净屋里,人还不走,脸上显出挣扎,时不时地瞥向妆奁台前坐着的谢明裳,显然有话想说,指望她开口问一句。谢明裳只当看不见。
  陈英姑踌躇良久,一扯穆婉辞,两人跪倒在谢明裳面前。
  “不敢隐瞒娘子。”
  陈英姑低头道:“宫里、宫里传话下来,向奴婢等询问娘子入王府后的情况……奴婢等毕竟宫里出身,如果不报回去,耽搁了上头的交代,奴婢等的性命也不知能活几日了。”
  “没人拦着你们不报。”谢明裳淡淡地说,“河间王白日里都不在王府,我又不管你们做事。”
  陈英姑几乎带出哭腔。
  “宫里催问娘子的侍寝情况,和河间王殿下的关系如何。奴婢……奴婢该如何上报,奴婢不敢不问过娘子,还请娘子明示!”
  说到最后领着穆婉辞长拜下去。
  谢明裳的视线转动,透过铜镜,望向身侧伏身拜下的两个女子。
  她明白这两人的打算了。
  夹在当中,两面不是人。萧挽风前夜几乎把人打烂的威慑太大,她们恐惧之下,索性把暗事摊开在明面上,倒向王府这边,好歹求个活路。
  “知道了。你们该怎么报怎么报。密报送出去之前,先拿来给我看一眼。”
  “是!”两名女官如释重负地起身。
  谢明裳叫住她们:“丑话说在前面,我只管自己的一亩三
  分地,河间王那边我管不着。你们密报的动作藏小心些,被河间王那边知晓了,再来一场刑杖,我也救不了你们。”
  两位女官低头不语,陈英姑最后吞吞吐吐地说:
  “其实,奴婢等的意思,密报送去宫里之前,除了奉给娘子过目,也给河间王殿下……看过。”
  谢明裳终于明白这两位的心思了,啼笑皆非。
  “你们两个真怕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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