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月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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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段回到马车里,裴再倒给他一杯茶。
  “人家是王爷,你就跟他硬碰硬。”小段问。
  “你见过有哪个君子为权贵折腰的?”裴再语气稀松平常,“再者说了,这点罪名无关紧要。即使拿到朝堂上参我,也自有人为我回护。”
  小段接过裴再的茶,笑着说,“看来我小看裴大人了。”
  第29章
  进了城,马车又走了很久,这座城具体有多大小段不知道,就觉得好像在城里走的路比在城外走的路还要长了。
  小段坐在车窗边往外看,鳞次栉比的房屋,宽敞整洁的大路,来往的行人穿着时兴的,花样繁复的衣裳,大人领着小孩搀着老人,熙熙攘攘,繁华气象。
  再往前走,是一片恢宏安静的宅邸,家家门口都有下马石,门口的石狮子庞大又狰狞。
  裴府便在其中。
  正门大开着,早有管家领着一众仆从站在门口等候。
  裴再先下马车,请张金风入府。
  张金风站在裴再面前,“小段已经平安到了京城,我也将他送到了裴府,稍后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做停留了。”
  裴再点头,拱手道:“这一路有劳张将军费心。”
  “分内之事。”
  说罢,他翻身上马,数十个禁军在他身后呈井然有序的几列,马蹄哒哒着,一路离开了。
  小段从马车上跳下来,去后面马车扶了换女,一块站在裴府门口。
  “宫里还没有宣召你的旨意,这段时间你便住在我这里。”
  小段点头,跟着裴再进门,打量着裴府宅邸。
  这宅子大的出奇,比新平那个宅子还要大出两倍不止。小段从进门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将将走到正厅。
  往后跨过几层门,到裴再住的地方。
  裴再住的地方是一处幽静的院落,进门三间房屋,一明两暗,前庭种竹林,后院种梅树,端的是淡泊出尘隐士高人。
  “裴再,”小段眼珠子四处转悠,“原来你还是个大贪官。”
  “胡说什么,”不鉴道:“这宅子是陛下亲赐的,从前是个伯爵府。公子虽住在这里,但没从大肆修缮过,只将住的地方收拾出来了而已。”
  后院还有一个月洞门,连接有一处轩馆,裴再让人把这里收拾出来做小段的住处。
  小段站在裴再房间的博古架前,弯着腰看一件白玉摆件,“皇帝经常给人赐宅子吗?”
  不鉴道:“这当然是难得的殊荣,毕竟我家公子还占了一个陛下义子的名头。”
  “皇帝义子?”小段惊讶地看着裴再,他打量着裴再,“该不会你才是皇帝的私生子吧。”
  裴再皱眉看了他一眼,小段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抱歉抱歉,我胡说了。”
  据不咎解释,裴再的父亲原来是御前侍卫,某次陛下出行围猎遇险,裴再的父亲为救陛下而死。裴再的母亲病弱,支持不住也去了。
  皇帝听说后,召见裴再,可怜他小小年纪双亲尽失,所以收为义子,还让裴再在宫里住过两年。
  皇帝是个心软的人,常发善心,其实过后也不大记得。所以裴再这皇帝义子的身份并没多大分量。
  宫中环境险峻,裴再在宫里待了两年,被当时钦天监监正文璇子看中。裴再拜文璇子为师,后跟着文璇子出宫,四处游历着长大。
  某年皇帝寿辰,裴再代替文璇子回京祝寿,并在那一年大放异彩,当时的谢丞相赞他国士无双,扬言说这是国朝多少年才出一个的圣人。
  皇帝于是将裴再留下,赐了宅邸赐了官,一路做到今天。
  剩下的事情小段差不多也了解了,裴再虽然名声好,但是朝中要紧职位早被衡王和太后分了个干净。因此裴再只得一个闲散职位,唯一的好处是他能常进宫面见陛下。
  小段敢说,满朝文武,那位高居深宫的皇帝可能最信任的就是裴再。
  “这些事情在京城不是秘密,你出门随便走走就能打听得到。”不咎道:“不过恐怕你最近也出不了门,要时刻等着宫中传召。”
  不咎话刚说完,管家捧着一摞拜帖过来,这些帖子有中书侍郎庾家的,也有各部尚书的,还有康王递来的。
  小段咂舌,“你这才刚回来,水还没喝一口呢,就有人给你递帖子了?”
  裴再翻看着帖子,“京城眼睛多,你得适应。”
  小段摇头,“我才不管你这么多,我要先睡一觉。”
  后面轩馆也差不多收拾干净了,回字形的三间房屋,中间一个石桌圆台,角落里种的是梨花,这会儿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树杈子。
  下人打了热水,小段洗了澡换了新衣服,窝进熏得暖香暖香的床铺,睡得昏天黑地。
  裴再没出门会客,他把帖子都推了,写了几封信送去各处,他本人仍然待在裴府里不动如山。
  小段本以为宫里会很快召见他,但是他等了好几天也不见动静。
  后院梅林里的梅树开着,小段带着绿豆在梅林里放风。
  鸽子的影子在窗子上面来来去去,裴再放下书,捏了捏眼睛。
  他走出来,小段跨坐在后廊上,一手枕着头,另一手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一壶酒。
  “我说,这是什么意思,宫里压根也没消息啊。”小段问裴再。
  裴再看着绿豆,绿豆飞了几圈,仍是不往裴再这边来。
  “沉住气,以不变应万变。”
  “等着他们先出招?”小段摇摇头,“我最不乐意等了,我要出门。这么大个京城,我就只能待在这一小块地方,难受死了。”
  裴再坐在小段身边,道:“过两天有上元节灯会。”
  小段怀抱着酒壶,“人多眼杂,很方便他们下手。”
  “相应的,你也会更危险些。”裴再道。
  小段挑眉,“裴再,到了京城,你变得谨慎了很多啊。”
  裴再看着小段,“是你太跃跃欲试了。”
  小段没说话,他想起张金风,想起衡王,新奇的世界在向他招手。然后他又想起粟米,这里压根也没有他的后路。
  上元节那天傍晚,裴再小段和换女出门,不咎不鉴跟着,不闻藏在暗处。
  花灯会是小段从没见过的热闹,连换女也活泼了很多。满街的花灯,表演杂艺的能人异士,流光璀璨的打火花,直看得人目不暇接。
  “这个好这个好,”小段盯着打火花的人,“等红红来了带他来看,他肯定喜欢。”
  路边有叫卖红豆圆子的,点心上的花纹精致,散发着蜜的芳香。
  小段从不鉴口袋里掏钱买了一份,将要吃时,却有些犹豫。
  裴再看他一眼,接过来尝了一口。
  “哎——”小段皱着眉阻止他。
  裴再道:“衡王再神通广大,也不能在每个小摊小贩上都下毒,你不用这么紧张。”
  “谁紧张了,”小段嘴硬,“谁让你吃我的东西。”
  他咬了一口红豆圆子,滋味甜蜜蜜,软绵绵。
  河面花灯多的数不清,游船荡开涟漪一阵阵,搅碎月光和灯影。
  桥上的人都在看,小段叫来换女,换女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小段把红豆圆子塞进裴再手里,奋力挤上桥。
  换女要跟上去,被裴再拦住,换女抓着裴再的手,“有人......”
  换女话没说完,一个身影探出桥面,像是被谁推了一下,冷不防地栽下桥。
  桥下正有一艘游船经过,船头跪坐着一个伸手放花灯的女子。
  小段跌下桥,剧烈晃动的水面波及了这艘船,船头的姑娘被坠着落了水。
  人群一时慌乱起来,“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小段沉入冰凉的河水,那一瞬间冻得他骨头都在打颤,他奋力划拉着手脚往上浮。
  一双手却拽住小段的后颈,冷不防叫他呛了几口水。
  女人拉着小段浮出水面,“大过节的真晦气!想死也别死在我船上!”
  小段被她拽着手脚伸不开,一边咕噜咕噜喝水一边道:“我没想死、真没想死......”
  女人没听见小段说什么,硬生生拽着小段从河边上了岸,岸边有人赶紧拿来衣服将两人裹住,“快快,把衣服换了,这大冬天的不是开玩笑的。”
  混乱中,小段察觉到有人在扒自己的衣服,他一把拽住湿淋淋的中衣,死活不撒手。
  “让开!都让开!”
  这是不咎的声音,裴再穿过人群,狐裘裹上湿淋淋的小段,将他带上马车,留下不咎收拾残局。
  车上有炭火,小段一进去就打了个哆嗦,他把狐裘扔下,哆嗦着手扒下湿冷的衣服。
  小段很清瘦,背上的脊骨突出,湿而黑的头发紧贴在他背上。因为冷,他在发抖,颤颤不休。
  裴再伸手覆上去,温热甚至有些发烫的温度让小段打了个寒颤。
  “做什么。”小段背上的汗毛倒竖。
  裴再的手顺着往下,擦了擦他腰侧沾着水珠的皮肤。
  小段反应很大,几乎是弓着身体弹开的。他猛地往后撤,一下子撞到了后脑,捂着头骂了一句。
  “有人想看你身上有没有胎记?”裴再施施然收回手。
  小段捂着头恨恨看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不然你不会死命拽着衣服。”裴再把毯子扔在他身上,给他倒了杯热茶。
  茶水滚烫,小段小口小口地喝,喝到肚子里,又打了个哆嗦。
  “我拽着衣服,大约他看不清是什么,只能看到有一团阴影。”小段道:“我在上元节落水,动静这么大,我不信宫里还能有人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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