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1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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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绅们抬头望着祭坛前方的知州,有些人茫然不敢下笔,有些人故意左手写字。
  白胜、李宝、邓春等人都盯着,看到谁写完,立即过去拿。凑足三份,便交给朱铭过目。
  认认真真把这些民意看完,朱铭说道:“尔等怨怼最多的,一是赋税,二是马政。”
  朱铭分开细说:“苛捐杂税,我会让县衙少收。至于和买钱,各路皆有定额,这是官家和宰相要收的,我只能答应尽量约束。真是抱歉,不能为诸君请命。”
  一个士绅说道:“太守如此关照,我等感激涕零,何须有致歉之言?”
  另一个乡绅说:“以往州县长官,都只知征收课税。太守能与俺们说这些,我等已经知足了。”
  乡绅们纷纷拍马屁,有的发自真心,有的只是应付。
  朱铭笑了笑,继续说:“马政我会想办法变更。记住,只是变更,不是骤然废除,因为我没那个职权。你们都说马政害民,其实朝廷也征不到堪战之马。等掌握更多情况,我会减少你们的养马数量,再根据朝廷定下的马额,每年请诸位给钱摊派。摊派费用,直接交去州衙,县衙官吏不得经手!你们可愿意?”
  乡绅们互相看看,担心知州趁机捞钱,自己今后会损失更多。
  朱铭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威信明显还不够,无法取信于这些士绅。
  他继续说道:“你们反应的事情,第三是泼皮强盗太多,甚至有豪强勾结胥吏。足足有四位士绅,提及一个名字。此人叫做孙宗旦,欺行霸市,鱼肉乡里,他的兄弟还是本县都头。孙宗旦今日可在?”
  一个壮汉站起来,怒斥众人:“是谁在告俺的刁状?太守莫要信他们的鬼话,俺一向奉公守法,哪来的鱼肉乡里之事?”
  乡绅们全都低头不语,不敢与这人对视,明显有畏惧之色。
  当着知州的面,就把士绅吓得噤声,不是豪强又是什么?
  朱铭看得明白,几乎可以确定,语气平淡道:“邓春,拿人。”
  真的就是“拿人”,邓春生得牛高马大,比孙宗旦这山东大汉还高半个头。孙宗旦自负武艺了得,竟然还想反抗,被邓春一脚踹倒,然后提着腰带拎起来。
  李宝瞪大眼睛,咋舌道:“好大的力气!”
  孙宗旦依旧还在挣扎怒吼:“俺姨父是吏部郎中王可述,快快把俺放了!吏部是管你们这些官的,得罪了俺,你就别想再升官!”
  “吏部郎中王可述是吧?正好一并弹劾了。”朱铭把这个名字记在小本本上。
  乡绅们惊讶不已,特别是匿名告状那几个,谁都没想到朱铭真敢抓人。
  哪来的愣头青?
  不对,不是愣头青。这么年轻的知州,明显是朝中有人,做事不怕得罪谁啊!
  朱铭又说:“本县都头是此人兄弟,想来也为非作歹。李宝,你带人下山去抓来,那厮就在外面等着呢。”
  “是!”
  李宝兴奋无比,他虽然也有“泼李三”的诨号,却非真正的泼皮,只不过说话做事太随性而已。
  他立即带着两人下山,这两个都是郑家陪嫁来的相扑手。
  却说三位县官一直等着,好久才见李宝过来。
  正待上前询问,李宝已经喊道:“孙都头,借一步说话。”
  孙都头小跑着过去,还以为知州有啥差遣。
  李宝出其不意,抡起刀鞘砸出,打得孙都头晕头转向:“捆了!”
  两个相扑手将孙都头按住,拿出绳索便五花大绑。
  主簿耿鼎臣,是孙都头的顶头上司,吓得惊骇发问:“这这这……这是怎生回事?”
  李宝说:“本县都头孙宗震,欺行霸市,鱼肉百姓,俺奉命抓捕!你可要阻拦?”
  耿鼎臣连忙撇清关系:“本人与这厮毫无瓜葛!”
  王畋看向曹元归,曹元归轻轻摇头。
  王畋低声说道:“这位知州,半分面子也不留啊。”
  曹元归说:“如此雷厉风行,朝中又有靠山,不是你我能抵挡的。他想作甚,都顺着他吧,别把咱们给搭进去。”
  “还要跟着知州做事不?”王畋提醒说,“今日抓捕孙都头,已得罪了吏部王郎中。他朝中有人自是不怕,可你我怎敢跟吏部官员结怨?”
  曹元归左思右想,猛地咬牙说道:“便是不与吏部郎中结怨,你我就能高升吗?还不是蹉跎岁月。何妨赌上一赌,彻底附了朱知州,舍命奔一个前程!”
  王畋觉得此言有理,他们没有靠山,而朱知州就是现成的靠山,于是也说:“干了,怕个卵蛋!”
  这种投靠,可不是左右摇摆,时刻留着几分余地。
  而是彻底给朱铭当马仔,跟朱铭绑在一条船上,今后想要跳槽都困难,因为真正做事是要得罪人的。
  第191章 陪知州耍耍
  乡绅们簇拥着朱铭回城,表面上恭敬有加,心里更多却是惶恐。
  这种惶恐之情,来自于朱铭的低姿态,竟然当众对乡绅说抱歉,说自己不能帮他们减轻赋税。
  如此态度,知州仿佛成了地主的保护者,保护不力还要对地主说对不起。
  可转眼之间,就把本县最大的豪强给抓了!
  恭送知州进入宾馆,乡绅们立即窃窃私语,三五成群的回去商量。
  他们迫切想知道,朱铭究竟要干啥。
  夜间,朱铭已经睡下,曹元归和王畋联袂拜访。
  朱铭请他们进来,随口问道:“主簿耿鼎臣为何没来?”
  王畋说道:“此人与孙家走得近,太守抓了孙氏兄弟,他已经不是咱一路人。”
  “有多近?”朱铭问道。
  曹元归说:“耿鼎臣将自家侄女,嫁给了都头孙宗震之子。孙宗震的姨父王可述,不仅是吏部郎中,更是蔡公相一党。下官想要提醒太守,捉拿孙家兄弟,已经得罪了蔡公相。”
  朱铭顿时笑道:“君有此言,是想清楚了要跟着我干?”
  曹元归说:“寒窗苦读十余载,进士做官十余载,三十年光阴,如今只换来一知县。如此蹉跎韶华,只因朝中奸党作祟,才德之士郁郁不能升迁。在下愿附太守骥尾,与那些奸党做一场!”
  “你怎知我要跟奸党作对?”朱铭问道。
  曹元归说:“太守听闻孙家兄弟的姨父是蔡党,却面不改色淡然处之,想必早已成竹在胸。”
  朱铭又问王畋:“阁下呢?”
  王畋说:“吾愿追随太守,一扫朝中妖氛!”
  这两个家伙,都是想升官想疯了,即便知道敌人是蔡京,也要硬着头皮孤注一掷。
  “坐下说话吧,”朱铭唤来侍女看茶,随口问道,“耿主簿与孙家结亲,七弯八拐攀上了蔡党,你们怎不走孙家的路子?”
  曹元归似是受到莫大的侮辱,声量都提高了几分:“我山阴(绍兴)曹氏虽非世代显宦,却也从太祖朝就开始做官。大宋开国以来,我曹家已出了四个进士,即便最高只做到提刑使,可怎也算得上书香世家。他孙家值得什么?祖上只有诸科官,连个进士官都没有,他也配与我曹氏结亲?”
  王畋说道:“孙家兄弟蛮横无礼,曹知县还没到任时,在下已是雷泽县令。有百姓拦车告状,我就抓了一个孙家奴仆,竟被孙家兄弟设鸿门宴折辱。还……还威胁说,若不立即放人,便叫我做不得官!”
  “所以,你把人放了?”朱铭笑问。
  王畋老脸一红,默认此事。
  朱铭说道:“孙家兄弟欺行霸市、鱼肉乡里,这案子就由伱来审。”
  王畋忍不住露出阴鸷之色,显然想要公报私仇,借机把孙家往死里整。
  曹元归提醒说:“孙家势大,此案肯定申诉至司理院和州院。特别是那司理参军靳涛,早就被孙氏收买,但凡涉及孙家的案子,他必定亲自复核改判无罪。”
  王畋也说:“太守想要有作为,须把州衙各曹理顺。否则就连这孙家,也只能抓而不判。”
  一州之刑狱,最终复核权在司理参军手中。如果司理参军铁了心要唱反调,知州也无权干预案件审理,只能请求提刑司派人调查,或者直接上疏弹劾其渎职。
  朱铭不直接去濮州州城上任,而是在雷泽县耽搁,一来因为尧陵事件借题发挥,二来就是州城那边太复杂了。还是县里的关系更简单,很容易就能理顺,或许可以找到突破口。
  朱铭问道:“濮州通判和诸曹,你们有多少了解?”
  曹元归说:“通判名叫田如用,是宰相郑居中一党。他还以此为荣,曾多次公然炫耀,说与郑居中次子郑亿年是至交好友。”
  王畋讥笑道:“他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我听人说,田如用以前是太学生,家中颇有资产,常在东京寻欢作乐。花重金买来一歌姬,恬不知耻献给郑亿年,就此通过太学舍考,得了个同进士出身。他献的那歌姬,早被郑亿年转卖了。”
  曹元归道:“你这也是听人说的,难以辨别真假。”
  “空穴来风,必有其因。”王畋坚持自己的判断。
  朱铭懒得听这种八卦,问道:“录事参军呢?”
  曹元归说道:“录事参军叫黄龟年,只知是福建人,不晓得其底细。”
  王畋自嘲道:“想必也是我辈中人,十年前的进士,而今还只一个录事参军(级别跟县令相当)。”
  这两位不清楚黄龟年的底细,可朱铭知道啊!
  桃花岛主黄药师的原型,四次弹劾秦桧的大喷子……他晚年跑去桃花岛隐居,就是因为得罪了秦桧。
  反复询问之下,朱铭对濮州有了个大概认识。
  通判田如用是郑居中的人,虽然也是奸党,却是蔡党的政敌。
  录事参军黄龟年,没啥背景,升迁困难。此人在靖康年间,是坚定的主战派,后来又四劾秦桧,想必性格非常刚直。
  司户参军郭茂,是田如用的狗腿子。
  司理参军靳涛,攀附蔡党的亲戚,连蔡党都不算,估计也是个没有背景却想往上爬的。
  至于什么司法参军、团练副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司法参军的本职已被剥夺,只在审案的时候,负责提供法律参考。
  团练副使,大概相当于人武部长,苏轼经常被贬为这个职务(团练正使属于虚衔,一般由宗室勋贵挂职)。
  朱铭忽然说道:“我欲方田均税,两位有什么建议?”
  王畋问道:“真方田还是假方田?”
  朱铭莞尔:“何为真,何为假?”
  王畋说道:“舒王(王安石)是真方田,蔡京是假方田。真方田,耗时日久,至少需要一年时间,若民间异见太大,可能需要两年三年,甚至是五年八年。当初舒王变法,耗时超过十年,也只在北方五路方田均税而已。至于假方田,一年半载就能方出来,蔡京便是这样做的。”
  王安石方田均税,方田结果必须公示,如果争议太大就得复核,防止胥吏勾结士绅侵占民田。特别是对于垦荒地的所有权,确权时间极为漫长。
  朱铭说道:“我要真方田,请两位配合。”
  曹元归忍不住问:“太守到底是哪个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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