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之下 第1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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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才需要找他相助。
  第148章 提议 也算替自己搏一搏。
  傅彦泽不说话, 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她。
  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与他相隔不过数寸,那隆起的腹部, 更是离他的官袍仅仅一寸之隔,贴在他胸口处的那只手, 其实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可他却感到自己心口的跳动一下比一下剧烈。
  这个女人太过危险。
  就在今日清晨, 他亲眼看着吴王踏入宜阳殿中,并且很快, 殿中的其他人都出来了,只剩下他们二人,孤男寡女, 共处一室, 那么长的时间, 若不发生点什么, 他绝不相信。
  自入京都后,他的许多习惯、看法,都经历了极大的颠覆, 而这些颠覆, 大多是围绕着这个女人来的。
  吴王那样强势自我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像他那样,哪怕共处一室,也守着规矩不敢逾越半分。
  联想到她先前托他给吴王传的那封信, 虽然信中并未涉及任何机密,但那是她的态度,以至于今早看到那样的情形,让他已经断定, 这个女人和吴王之间定有见不得人的私情。
  谁知,才过了数个时辰,这个女人便告诉他,她想要谋取吴王几乎已经到手的皇位!
  “你——”他抬起手,握住她压在自己心口的五指,明明什么也没发生,但他就是感到心口处有一种无法忽略的疼痛,哪怕是呼吸,也会扯动到,“生来便是这般无情吗?”
  云英的笑容黯了黯,没有回答。
  她当然不是生而无情,只是一个没有“家”的人,本就没有资格谈论感情。
  但这些话,已不能再对他说了,一次次“装可怜”,想必他早已腻了,况且,她也根本不觉得自己可怜。
  “是,”她掀起眼皮,对上他复杂中带着痛苦的目光,“我生来无情,永远只为自己考虑,大人若觉后悔,想要远离我,只管去便是。”
  傅彦泽心头震动,对她毫不掩饰的直白话语感到难以消化。
  “吴王也好,太子也罢,对我来说,到底有什么区别?”她面上的微笑逐渐带上嘲讽之意,“哦,对了,还是有些不同的,太子更隐忍,更重大局,一切都以帝位与朝局平稳为重,而吴王不那么在乎这些,他想要,便会不顾旁人的眼光。”
  这样的两个人,她一个也不想“嫁”。
  不难想象,等萧琰继位,彻底坐稳那个位置,他便再没了束缚,从此随心所欲,哪怕一直以来,他表现出的样子,都是张狂恣意中,仍把握着分寸,她也无法完全信任。
  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坐在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之上,权势和欲望,轻易就能将人吞没。
  她与其到那时候,再挣扎求生,不如眼下就先给萧琰上一道枷锁——这样,既能让他同样执掌朝中大权,也能让他行事有所顾忌。
  吴王摄政,同样能稳朝局,安天下,而有阿溶在上,对那些文臣们来说,也能更安心些,两全其美之事,他们何乐而不为?
  只是难一些,所以无人敢想罢了。
  傅彦泽握着她细长的指尖没有放松,大约在挣扎思考着她的“提议”,手上的力道反而越收越紧。
  云英渐渐感到手指被挤得有轻微痛意,但她并未挣扎,只是耐心等着他的抉择。
  他虽年轻,却绝对是个有抱负的人,于大周,有吴王理政,文臣共辅佐,是最好的结果,于他自己,若阿溶继位,他便是未来的帝师,下一个大相公。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抬起头,重新对上她的目光,用压抑到极限的声音说:“娘子倒是十分敢想,只是傅某不过一介六品小官,甚至还有许多朝中同僚尚不认识,恐怕很难出到什么力。”
  松动了。
  云英就知道她的提议,对他而言,有极大的诱惑力,哪怕再是圣人君子,只要胸怀大志,都难免受到蛊惑,不一定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私利和虚名,但只要有所求,便自有破绽。
  “倒也不必大人做太多,毕竟,朝中大臣们,多还是听从齐相公的。”
  -
  皇位之事拖延不得,按大周历代君主的惯例,天子驾崩后,至多不过七日,新皇就要登基,如今,第二日就要过去了。
  齐慎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在下人们的搀扶下,分别到延英殿、宣政殿为先帝、太子行礼、守灵。
  太医说他毕竟年迈,受不得劳累,所以,在众臣的求情与吴王的特许下,他可以不必像其他臣子那般,守在天家灵前,无事不得随意离开,待拜过、守过,便可回偏殿歇息服药,再由太医问诊。
  吴王有令,齐相公歇息期间,众臣无事,不得随意打扰,若有要事,便要先知会内监总管,登记时辰,方可入内。
  这便是接着“关心”的名目,不许私下与齐慎有太多接触,防止他们再私下通气的手段。
  所以,齐慎出现在延英殿与宣政殿的时候,便是众臣仅有的能与他说上话的机会。
  灵前规矩颇多,不时要叩拜行礼,每每依礼官指引,完成一道繁琐礼节,可暂停歇片刻时,便会有臣子上前,同齐慎说话。
  旁人多是有眼色的,轻易不会上前打扰,留出一小片天地,交与他们叙话,同时,各自按品级,自觉排着队伍,时间有限,耽误不得。
  傅彦泽官阶低,是要求留守宫中的京官中,最低的一阶,若要轮到他,至少需得等到傍晚前,齐慎回偏殿喝药之时,才能有机会。
  他还在犹豫,还没有下定决心。
  那女人一直将他当棋子一般使用,除了最初,在街头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她兴许还存着一点寻常十几岁小娘子的天真娇憨,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开始步步为营。
  她的每一次接近,都带着别样的目的。也许,一开始,她还没想好,到底要用他来做些什么,但那时的她,一定是不单纯的。
  似乎跟在太子身边的这些时日,让她学到了不少太子的行事与心机,这一次,她的筹谋便颇有太子的风格。
  只是实在太过冒险,一个不小心,被吴王发现,恐怕没有好下场。危险的另一面,是极致的诱惑。
  他须得在极短的时间里说服齐相公,同时,不能让旁人看出任何异样。
  这便是她的棋局中的精妙一招,他的身份十分清白,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东宫属臣,向齐相公所提之话,也全然是站在已故的太子,还有整个朝堂的立场上该有的,绝不会让齐相公怀疑他的用心。
  “从光,”旁边的同僚再次靠近,低声与他说话,“听说你昨日还回东宫去了?”
  此刻,正有七八名皇亲贵族到灵前跪拜,他们暂得片刻松神,让到两边,可以低声说话。
  “嗯。”傅彦泽淡淡应一声,没有否认,昨夜前往东宫,本也没有掩人耳目,没什么不好说的。
  那同僚却是真心实意替他担忧:“你怎么这时候还往东宫去?若被吴王殿下知晓,只怕将来仕途不顺!你是今年新晋的探花,又是从地方上来的,虽然在东宫一直是红人,但到底从前没什么根基与牵连,若这时候不与东宫牵连太深,兴许将来仍旧能平步青云呢!”
  傅彦泽在一众属臣中,有极高的起点,一入朝,便十分瞩目,这样的人,通常性情张狂,难免遭人妒恨,惹来风言风语。
  可好在他为人内敛、稳重,与同僚往来间,多有尊重,也从来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反倒是一
  些需要有人担当的事务上,他能做到从不推托,这才在同僚之中,赢来极佳的口碑。
  这位同僚便是真心替他考虑前程。
  “我是去探望靳将军的,”他压低声,不再惜字如金,而是多解释了一句,“他于我有天大的恩情,先前去牢中时,未曾见到,昨夜听说他已被送入东宫疗伤,我便先过去探望。”
  “原来如此,既是探望恩人,也着实可叹,更可惜了靳将军……吴王殿下眼下是放了他,对咱们这些人也还未有动作,可以后怎样,还是难以预料啊。”
  同僚说话的时候,难掩忧心。
  就在这时,前面有两人道:“一会儿齐相公便要走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可得抓紧了!”
  齐慎是他们所有人如今的主心骨,所谓“有什么话”要说,便是提醒他们,要到齐公面前露个脸。
  这是善意的提醒,也是阴差阳错地推着傅彦泽往齐慎面前去了。
  “快走吧,”同僚一听便急了,赶紧拉上傅彦泽,往宣政殿外专为齐慎所设的蒲团与坐榻行去。
  傅彦泽紧抿着唇,没有拒绝,按照资历,走在同僚的身后,快步上前。
  还是说吧,也算替自己搏一搏,什么抱负不抱负的,都得能有话语权,才能实现,这是不知认清过多少次的现实,不是吗?
  -
  当日夜里,云英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宜阳殿的时候,仍旧是精疲力尽。
  才到榻边,便不管不顾地坐下,饶是她平日鲜少劳动婢女替自己做穿衣这样的事,此刻也不得不劳丹佩暂替她脱去脚上的皮靴。
  天气太冷,靴子也做得厚实,她怀着身子,一整日来回地走、跪、站,双腿与双足已有些肿了,靴子脱得竟有些费劲。
  “阿娘!”在外时,一直被提醒着不能笑的阿猊,进了他们自己的屋里,终于有些憋不住,爬到榻上,将小脑袋搁在母亲的臂弯里,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弟弟!”
  他似乎很喜欢母亲腹中的孩子,大约是听阿溶唤自己弟弟,便也想要个弟弟,是以坚持唤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为“弟弟”。
  小手已经伸过来,轻轻摸到凸起的腹部。
  云英也笑了起来,将满身疲惫卸下,搂着他说:“还有一个多月,阿猊就能见到他了。”
  她说着,转头看向才脱了厚实小氅衣的阿溶,问:“皇子可觉累?瞧嘴都有些干了,快饮些水。”
  绿菱递了一杯热牛乳来,云英亲自捧着,喂阿溶饮下。
  阿溶似乎适应得很快,完全不似昨日那般疲乏,进屋后,便精神极好,看阿猊在摸她的肚子,便也跟着伸手摸了摸。
  “不是弟弟,”他想起白日的时候,云英教过他的话。
  其实他并不能理解,为何阿猊要唤“弟弟”,而他却不能,但出于天然的信任,他并没有任何怀疑。
  “将来,他得唤皇子为‘叔父’呢,皇子可是他的长辈。”云英温柔地搂住他,脑中却想起方才离开宣政殿时,远远瞧见的动静。
  为了商议继位之事,二十余位最有威望的亲贵重臣在宣政殿中,再次面见吴王。
  徐胜等人一如先前,要拥吴王继位,而齐慎也仍旧坚持反对,不肯松口。
  这本在意料之中,便是僵持到五六日的工夫,萧琰也能耗得起。
  可让所有人吃惊的是,这一次,齐慎不但反对吴王继位,甚至还提出了新的可能——
  已故的太子乃是大周正统储君,太子虽薨,却留有血脉,他要求等太子血脉降生后,再做定夺,若为子,便当扶其登位,由吴王辅政,若为女,再以为大局为重,拥吴王为帝。
  前后不过一个多月的等待,虽在大周这些年来,还未有先例,但如此处理,符合礼法,亦不会引来朝廷与天下纷乱,因此,臣子们那二十余人面面相觑后,已有好几个当场附议。
  “娘子,晚膳送来了,”尤定从外面提着两只装得满满的食盒进来,“可要立刻摆上?”
  云英已饿极了,可看一眼更漏中的时辰,想了想,还是摇头:“先将他们两个带去隔壁吧,就在那儿用膳,这儿恐怕一会儿有人要来。”
  第149章 猜疑 我自不能让他们如意。
  尤定没听明白有什么人会来, 但既然云英这般吩咐,他不会多问,只管照做便是。
  两个孩子换了衣裳, 洗脸擦手后,被分别抱着去了隔壁, 一名内监将他们的晚膳送了过去,尤定则将云英的晚膳一一搁到案上。
  “靳将军今日情况如何了?”云英仍没急着用饭, 而是又问了靳昭的情况。
  她没精力前往探望,毕竟月份大了, 更应当护好自己的身子,否则,生产时若出危险, 遭殃的是自己和孩子, 只好托尤定时时让人仔细照顾着。
  昨夜临睡前, 内监来报, 靳将军起了高热,正由太医寸步不离地看着,惹得她一晚上也没睡踏实, 幸好清早离去前, 那边又传话来,说是烧已退了,她这才暂时安心。
  “靳将军到晌午时又起了一阵热,不过不到半个时辰便退了, 如今饮了汤药,又吃了些汤食,由太医换过药,”
  还没等他退出去, 就听外面传来内监的通报声:“娘子,吴王殿下来了!”
  话音落下,还不到两息的工夫,便听到萧琰用不耐烦的声音丢来一个“让开”,紧接着,屋门便被他不由分说地从外面推开。
  冬夜里的冷气顿时争先恐后地从屋门口卷进来,将屋里的暖意冲散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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