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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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不便宜。”
  “我这些年攒了点儿钱,还够用。雁留的房租还是便宜,跟北京没法比。”
  时海端碗喝光了汤,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最后吧嗒了下嘴,扯了张纸巾揩去嘴上的汤水,把纸巾攥成团,挺豪迈地往桌上一丢。
  “悠着点儿造吧!你要是真想好了留这儿,往后赚的也跟北京没法比。”
  时婕吃完饭就提要走,时海跟她要了现在租的地方的地址。
  她从九州雅苑出来,走了十来分钟找公交站,这一会儿就饿了,路过绝味鸭脖,买了一兜子打算回家垫吧垫吧。她想想刚才吃的啥菜呢?竟然记不起来了。
  时婕挺怕她爸时海的,但在心里也瞧不上他。主要他在外头弄出来的那些事儿,很难让人瞧得上。
  她第一次知道她爸在外头“有事儿”,是从社区大妈的嘴里。
  那年她高一,有天放学回家,正赶上小区正在搞个什么社区邻里节的活动。
  广场中央搭了个舞台,一个穿着红裙子扎冲天辫的小女孩站了上去。
  “我为大家带来一首诗朗诵,《写给父亲的诗歌》,作者,冰心。”
  嫩笋似的声音,努力压得沉缓,想显得厚重和深情。
  “父亲,两个多么凝重的文字,却诠释了世间所有的情愫。将每一份的爱坚实,镌刻。”
  底下围观人群的角落里,一个大妈倚着小石桌不知道在聊啥,讲得手舞足蹈绘声绘色,一圈儿街坊邻居围着听。
  时婕打那儿过,听了个大概。
  这个“大概”里包括,大妈昨晚在河边遛弯时,是如何瞧见一对黏糊得腻人的中年男女的,那个女的走道儿时是怎么扭腰摆胯还掐着嗓子撒娇的,那个男的是怎么揉捏着她的小手搂着她的小腰还凑上去咬耳朵的。
  以及,大妈又是如何颠儿了两步上去看清了那俩人的正脸,于是认出这男人竟然是这楼上1603那户的男人,可那女人却不是那户的女人,从而撞破了一对野鸳鸯的。
  而这段故事的高潮是,大妈又斜眼一溜,透过河堤旁那排柳树的缝隙,瞅着了上一层的人行道上,有个女的不远不近地跟着那对野鸳鸯,鬼鬼祟祟地往下望呢。大妈眯着眼睛端详半天,认出来了,不正是1603家的女人嘛!
  原来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
  在听众们的唏嘘声中,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时婕面无表情地听着,心脏却砰砰直跳。但那时她还不怎么相信,因为她实在很难把那些艳情的细节和一贯严肃几近于阴郁的时海关联起来。
  她甚至没见过他和蔡秀芹拉过手,一次都没有。
  跟家里老婆连手都不牵的男人,会跟外头的情人搂腰咬耳朵?
  肯定是大妈上岁数眼花,认错了。那才不是她爸。
  “父亲,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你,都需要仰视。因为,这就是父爱的高度!”
  时婕推开单元门时,她听见小姑娘抑扬顿挫地读完了那首诗,有个男人高喊了声“好”,在稀稀拉拉的掌声里显得挺突兀。
  也就是小姑娘她爸吧,因为这诗念得属实不咋地,时婕想。
  那天回家后,时婕悄悄地观察了她爸妈,时海那儿没啥异样,蔡秀芹似乎是不大高兴,脸色不算好看,饭桌上也没话,但她平时也难见笑模样。而且,那天的饭也是她做的,碗也是她刷的,和往常一样。
  反正按时婕的判断,前一天刚逮到老公密会情人的妻子,不应该是这个状态。
  蔡秀芹收拾完厨房,就照常来她屋里听写英语单词。
  一个单元四十二个英文单词,时婕错了一个。theatre她写成了theater。
  蔡秀芹:“怎么可能是er呢?er不都是表人的么?worker、waiter、driver,别的哪有er后缀的!”
  时婕也是嘴贱,她不适时地抖了个机灵,“number、water、finger,也挺多的。而且我这个也没错,是美式拼法,老师讲过的。”
  蔡秀芹突然抬头盯着她,脸上阴云密布,把她吓得往椅背上靠了靠。
  “你知道得比我多,你妈没文化!你自己好好学吧!你靠自个儿就考得上清华北大!”她啪地把书往桌上一摔,红笔在白墙上甩出了个血一样的墨点子,她站起身往外走。
  “妈,”时婕叫住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压低声音问:“你是……听到了什么闲话么?还是……看到了什么?”
  蔡秀芹没回头,她背脊僵直,呆立了几秒,走了出去。
  那时,时婕明白了,她爸的“事儿”,未必全是假的。
  10.不许叫叔叔,要叫哥哥
  一周后,孙柠做完手术出院,回来雁留,时婕找了个周六约她来家里吃饭。
  时婕在小区门口接到了孙柠,她好像瘦了点,嘴唇没上次见时血色足,但看着挺开心,远远地看到她就加快脚步,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
  时婕:“手术怎么样,害怕么?”
  孙柠“嗨”了声,“我以为多大手术,结果一个小时不到就做完了。大夫给我扎了一针,那会儿我还看了眼墙上的钟呢,然后就睡着了,再睁眼睛都完事儿了。后来麻药劲儿过了,是有点疼,但还不如手术前灌肠疼呢。”
  “还得灌肠?”
  “是啊,大夫说是得排空,要不手术时可能误伤直肠。”
  时婕把她的小手攥过来,揉了揉,“遭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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