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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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间,检察官们视线再次落向他。
  不得不说,徐家某些人够贪够腐,可从未涉政的这些孙辈,个个生的人中龙凤,无论外貌还是形象气度,真与上一辈的酒囊饭袋天差地别。
  问题落下,录音器工作声嗡嗡。
  斜前方的白炽灯照眼,徐羽树眼眶发酸发胀,他似有千言万语,未戴镣铐的手腕放在桌边松松交握,小拇指无意识磨蹭。
  有记录员觉察,稍微留意,按照大概频率试着写几笔,得到一个字。他翻开名册顺着看了圈——查无此人。
  那只能说明这个人与案子无半分牵扯。
  他也没放在心,继续等方才那算不得审问的问题答案。
  “因为我的……”
  曾经很好的朋友、叔叔家的弟弟、还是年幼胡闹偷偷拜过天地假的小妻子?
  称呼在徐羽树嘴边打了滚边,他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身份,最终沉默绕回接上话。
  “……他厌倦躺在水面看天空,他想看远山丛树孤星,他想知道月光最先照到的树有多高,会不会比徐家老槐树还要大。”
  记录员笔尖一顿,但很快继续速记。
  “你很爱她。”
  检察官们不知道徐羽树说得谁,潜意识默认话题中的“他”是女生:“清点结束前原则上你不能出省,如果那边实在是无法调出值班人员,出具申请后方可上报审批。”
  徐羽树沉默。
  他想在这里多待会儿。
  听说徐钰鸣就在隔壁市,他想找他。
  “徐先生?”
  ——可他愿意见他吗?
  “好的。”
  检察院的空气带着肃穆,徐羽树走出去两个路口,萦绕在鼻腔的油墨气息散去,他捂住鼻腔呼出团雾。
  徐晋枟怎么说来着?
  如果起底搜查没有徐钰鸣,他就要遵守先前约定离开人五年,徐羽树怕徐家审查波及到徐钰鸣,不敢光明正大露面,来到于川给的地址附近。
  区与区的差异显而易见,过了天桥再往前走,城市光线顿时黯淡,灰扑扑一片待拆未拆的棚户区。
  徐羽树停在公交站。
  他看着,呼吸逐渐放缓。
  如果每块区域都存在中心区,那以这公交站为圆点向外划分,各种小摊贩汇聚,吆喝声叫卖声,混合一起传出去近二里地远。
  原本干净整洁的油柏路,由于常年被油烟食物熏染,很多区域呈现更深沉的颜色。
  一块一块连起来,像是狗皮膏药,走起来脚步明显变慢。
  徐羽树没几步就停下了。
  他好久没有见徐钰鸣,已经忘记对方的身形与声音,哪怕两人擦肩而过,他能认出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为什么还要过来呢?
  徐羽树掏兜,掏出来一把零钱,绕过车站来到背面,准备买半斤糖炒栗子带走,摊主示意他往前站,后面来人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小钰吃糖。”
  身后脚步传来,童声奶气。
  徐羽树递钱的手顿住。
  他大脑一片空白。
  捕捉到熟悉名字,鼻腔重新嗅到检察院的肃穆气息,熏得他两眼几欲落泪。
  “半斤焦糖口味,还掺雪红果么?”
  摊主动作麻利撑开纸袋,刚要封好口递过去,眼前忽然一暗,手中顿空,面前气宇不凡的男人突然快步去追,将那份并不重的糖炒栗子轻手放进瘦小身影提着的菜篮里。
  徐钰鸣未发现。
  反而是他牵住的孩子看见了,虽然还回应着妈妈的询问,可视线冷冷扫来,等看清冲自己比划嘘声的徐羽树后,她眼里情绪好像就如见过对方般惊讶。
  她看看徐羽树,又看看妈妈。
  现在想来,徐莺应该认出自己是谁,却没有声张。
  时间过去太长、太久,他几乎忘记当天见到徐钰鸣时候的心情,唯独记得他快步向前,跟随人潮慢慢转身抬眼。
  “……”
  他屏住呼吸。
  直到人与自己擦肩而过,徐羽树脚步渐渐放缓,憋得肺部几乎要爆炸。
  视网膜留下的影像清晰。
  他一遍遍在脑海重复,心脏跳得快要从嘴巴吐出来,胃里翻江倒海,摘掉口罩帽子大口呼吸冷空气,死死按住胸口,不顾周围异样目光弓腰。
  弟弟瘦了。
  不是自然少吃的瘦,而是整个人因磨难受苦,生命力快要枯萎的衰败,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毫无生气,衣服很不合身,袖口都磨破了布,露出一截苍白手腕。棉袄空荡荡,远远看去像行走骨架,哪有半点人气。
  至于旁边那个小孩子……
  徐羽树第一眼瞧见她就喜欢不起来。
  五官太像徐晋枟,如果月子里还无法分辨婴儿模样,周岁很能猜到她长大的五官。
  没有实权,他自身难保,更何况在这节骨眼去护同样手无寸铁的弟弟?
  徐羽树如战败丧家犬,拨开人群拼命往徐钰鸣消失的方向跑,街区杂乱,胡同接着胡同,岔路口多如牛毛。
  他还没同徐钰鸣说一句话。
  这一丢,就断联了六年。
  直到徐晋枟打电话,让他赶紧去高速路事故地救人,徐羽树从单位宿舍床滚摔,来不及收拾妥当开着那辆破皮卡冲下山。到处鸣笛声、哭喊声、烈火烧灼噼啪声,混合成醒不来的噩梦。
  徐羽树一次接一次地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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