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她从来都没有选择权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记忆总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淡化,然而有些伤痛看似结痂了,却让人没办法忘记曾经受伤的事实。
  因为记得太清楚,反覆想起,导致一遍遍在梦境里重复着经歷伤痛。
  这是一种诅咒。
  苏玉尘记得,在她喜欢上方曦瑾时,她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青涩的爱意。
  方曦瑾的位置在靠走廊的窗边,苏玉尘总会趁对方换教室后,偷偷将零食点心或饮料放到他的位置上。
  起初这件事情并没有被方曦瑾放心上,毕竟爱慕者太多,这是常态。只不过有一回他忘了拿实验纪录本,返回教室时正好目睹苏玉尘正往他桌上放汽水。
  只放食物,纸条、信件一律不留。
  方曦瑾觉得有趣,苏玉尘明明不掩饰自己的行为,却也不打算表明她的心意,究竟是一场明恋还是暗恋,可能连当事人都没有搞清楚。
  他不讨厌这学妹,至少苏玉尘懂得分寸,不会过度骚扰他。
  算是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后来再次相遇是在放学后的音乐教室。
  苏玉尘不会弹钢琴,但她对乐器有极大的兴趣,于是手指在琴键上敲来敲去,弹出杂乱无章的乐曲。
  方曦瑾主动上前,他将手压在琴键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苏玉尘被吓了一跳,当她转头查看身后的人是谁,映入眼帘绣在制服左胸位置上的名字——方曦瑾。
  「你不会弹钢琴?」
  苏玉尘摇摇头,一句话也不敢回。偏偏自己搞笑的样子被喜欢的人看见了,多丢脸。
  方曦瑾拉开琴椅,坐在上头,他让苏玉尘去拉一把木椅坐在自己身边,看着他弹完一首曲子。
  悦耳的琴声入耳,苏玉尘记得这首歌是母亲曾经弹过的乐曲。
  「听过吗?」一曲毕,方曦瑾转头看向苏玉尘,见对方似乎还沉浸在音乐中没有回神,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刚刚弹的是〈梦中的婚礼〉,要学看看吗?」
  「我学不起来的。」还没开始就先否定,已经成为了苏玉尘的本能反应,「没有基础,又不是天才,哪可能一下子就学会?」
  「可以先从单手学起,你看我弹。」方曦瑾的手在钢琴上弹了一小段乐曲,接着他拉过苏玉尘的手,放到琴键上,「记住了吗?你试一次看看。」
  苏玉尘的记忆力好,但手跟不上脑子,她边弹边念着简谱,一个键也没弹错,就是速度慢了点。
  她不是天才,但也不是愚钝之人。
  方曦瑾见状,耐着性子往下教,一小节教完,他让苏玉尘自己弹一次。
  苏玉尘用单手弹奏方才学习的内容,方曦瑾在一旁看着,心想她或许不会是惊艳所有人的天才,但对音乐有一定的敏感程度,学习能力也强,这首歌认真学个半年一年,应当就能达到与方曦瑾相同的程度了。
  在那日后,他们总会在没有第八节的日子里跑到音乐教室,练习这一首曲子。
  为了避免父母追问,苏玉尘撒谎了,她告诉朱咏珀自己放学后想在图书馆待久一点,让林叔六点再到学校接她回家。
  春季一下子便进入尾声,朱咏珀也发现了苏玉尘似乎哪儿不对劲。
  母女之间坦诚相待,苏玉尘承认自己有了喜欢的对象,方曦瑾这名字听来耳熟,朱咏珀想了半天,才发现那孩子是企业合作对象的孩子。
  每回碰上苏玉尘的事,朱咏珀总会格外急切,她在苏玉尘不知情的状态下,和方曦瑾的父母见了面,明示了苏家有与方家联姻的想法。
  两个孩子分别被家长告知联姻一事,但由于方曦瑾的年纪还小,两方家长也不过是谈好了订婚日期,其馀结婚事宜打算等孩子们长大再讨论。
  原本担心方曦瑾会因此不高兴,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一如往常,她也曾试探过方曦瑾,是否愿意接受这场联姻,而方曦瑾并没有拒绝她,他遵从父母的决定。
  即将升上高二的暑假,方曦瑾未曾主动给苏玉尘发任何讯息,每当苏玉尘问他在做什么时,他总是回覆读书,苏玉尘没有多想,毕竟大考对方曦瑾而言很重要,他可不能懈怠。
  在方曦瑾生日那天,苏玉尘特别预约了烘焙教室,花了一上午和老师学习,做出了一个六吋的巧克力蛋糕。
  回家后,她小心翼翼将蛋糕冰在冰箱里,期待晚上赴约。
  然而还未到约定时间,苏玉尘的手机响起,是来自方曦瑾的通话。
  接通电话时,电话那头的方曦瑾沉默许久才开口,他没有直白地切入主题,只是唤了一声:「玉尘。」
  苏玉尘不急,她嗯了一声,等待方曦瑾继续说下去。
  「我考虑了很久,我想,联姻的事情或许不该继续下去。」
  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握着手机的手不断地发抖着,苏玉尘还没能开口询问原因,方曦瑾便又接续说道:「我想我们都应该冷静下来,我认为我们不适合结婚。今天晚上我们就别见面了,你好好休息吧。」
  苏玉尘一句话都没说,通话却结束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方曦瑾才会突然变卦,反悔这场他也同意的联姻。
  内心的困惑无法得到解决,躁动就永不平息,于是苏玉尘趁王妈妈不注意时溜出苏家,她拦了一台计程车,请计程车司机载她到方曦瑾家。
  出门得太仓促,蛋糕没能带上,路途上突然下起大雨,伞也不在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不太顺利,可苏玉尘管不了这么多,眼下她只想知道方曦瑾退婚的原因。
  计程车停在大楼前的花圃,苏玉尘付款后下了车,她跑向大楼管理室,但大雨滂沱,短短不到二十公尺的路就足以让她浑身湿透。
  管理员拨打电话询问了方曦瑾是否愿意让苏玉尘上楼,起初似乎被拒绝了,但管理员见苏玉尘浑身湿透,于是又与方曦瑾说了几句,才徵得对方同意。
  上楼前,管理员给了苏玉尘一个过期的暖暖包,那是他放在抽屉里一直忘记使用的,但现在能将就用来取暖的东西只有它。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苏玉尘又感动又更显狼狈,她哽咽地说了句谢谢,把暖暖包放在手心搓热,企图以此温暖自己。
  电梯门开啟时,苏玉尘凭着门牌号码找到方曦瑾的家,她轻轻按了电铃,来开门的人不是方曦瑾,而是一个女孩。
  苏玉尘记得她。
  女孩的名字叫做黄俐紜,是方曦瑾班上的班长。
  此刻,黄俐紜身上只穿了件宽松的衬衫,头发还湿漉漉的,应该是刚洗过澡。
  「学长他……」
  「他刚洗好澡,正在吹头发,你要进来等吗?」
  苏玉尘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正在滴水的衣服,拒绝了黄俐紜,怕进了屋子就把别人家的地毯弄脏了。
  「你是他的未婚妻,对吧?」
  苏玉尘低下头,不敢去看黄俐紜的眼睛,也不敢回答。
  从方曦瑾在电话中退婚的那刻起,她就不再是对方的未婚妻了。
  「既然你不回应,我就当你默认了。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曦瑾,不过他好像对你没意思。
  「我这个人没有做三的嗜好,是他和我再三保证你们没有交往,我才答应的。我丑话说在前头,希望开学后我不会听到任何跟我有关的谣言,毕竟像你这么柔弱的女生,去别人面前掉个几滴眼泪全世界都会信你是受害者,一人一口唾沫就够淹死我了。」
  苏玉尘紧咬下唇,握拳的双手收得更紧些,她正发抖着,也不知道是雨水太冷了,还是黄俐紜的话太过伤人。
  她为什么要听这些话?
  明明黄俐紜也清楚她是方曦瑾的未婚妻,却还是越界了,做错事的人不是他们俩吗?
  可为什么现在罪人却变成她了?
  见苏玉尘沉默,黄俐紜叹了一口气,嘴里嘀咕着:「真烦,像个哑巴一样不会讲话。」
  大抵是无法忍受苏玉尘唯唯诺诺的样子,黄俐紜走回屋里,打开卧室的门,对着里头的方曦瑾说道:「你快点出来,把那尊大佛请上来就要想办法请回去……吹风机的插头别拔,我要用,还有床借我躺一下,几小时折腾死我了。」
  黄俐紜的声音大,不知是天生大嗓门还是刻意为之,但这些话全落入苏玉尘耳里,就像是剜心一般,却不能喊出自己的痛。
  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双拖鞋,苏玉尘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着方曦瑾。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为什么要过来?」看着眼前狼狈的女孩,方曦瑾丝毫没有心疼的感觉,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他曾以为苏玉尘和那些爱慕他的女孩不一样,原来是他看错了。
  「我只是想问原因。死刑犯要受刑前都能知道自己究竟犯下多少罪,今天你要退我婚,我总得知道是自己做错什么。」
  「知道理由要做什么?想办法挽留我吗?」方曦瑾不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他指着苏玉尘的心脏,质问她:「苏玉尘,你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吗?」
  「我……」
  「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应该清楚我是一个崇尚自由的人吧?你怎么会认为我愿意娶一个病秧子?我没有间工夫三天两头陪你跑医院。」
  真心话就像是一把利刃,穿透了苏玉尘的心脏,在那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被扼杀的不是生命,而是爱人的权力。
  不会有人把她当作正常人,她在谁眼里都是一个随时会死的病人。
  脆弱又无能,最纯粹的麻烦製造者。
  她想,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方曦瑾呢?
  她喜欢少年的笑容,喜欢他在操场上挥洒汗水的样子,他总是那瀟洒,却唯独对她展现温柔的一面,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教她怎么弹琴,鼓励她、称讚她。
  苏玉尘觉得一切都变得可笑,原来她始终是一颗不会发光的星星,只是藉着太阳的光,才得以闪烁。
  挽留只会让她变得更加悲惨罢了。
  事已至此,她不愿意让在眼眶打转的泪水落下,忍着痛意佯装洒脱,她说道:「退婚这件事我会看着办,从此之后,我跟你就再也不要有交集了。」
  苏玉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当王妈妈打开门发现她浑身湿透且发着高烧时,吓得赶紧拿条乾净的毛巾与毯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然而她就像丢了魂,对王妈妈的着急视而不见,也听不进对方催促自己去洗热水澡,只是逕自走向厨房,将她早上亲手做的巧克力蛋糕拿出来,直接丢进垃圾桶中。
  看了就觉得晦气。
  从那天起,她整整发高烧一个礼拜,差点住进医院,还好药物与针剂起了作用,才控制住体温。
  病痛的折磨让她瘦了一大圈,性格也变得更加沉闷。
  当朱咏珀问起她是否要与方曦瑾解除婚约时,她沉默许久,最后蹙起双眉,在母亲面前嚎啕大哭。
  她从来都没有选择权。
  一个不爱她的人,就算她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挽留对方。
  她能做的只有放手,无关自愿与被迫,这是最好的打算。
  病好后,苏玉尘照常去学校上学,而朱咏珀却再也没有看见她走入琴房弹琴。
  她又一次,把所有精力放回读书上,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与方曦瑾在音乐教室相遇前的时光。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