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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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依恋,却是他茫然之中的唯一慰藉。
  张玉庄瞥见宁恙被挤在后面,钻不进来,正苦恼地挠头。
  于是发问:“说说你们自己,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道童们立时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向监正汇报自己的梦想,有人想成为国师,有人想要游历天下,还有人想参透天机。
  年轻的声音风铃一般清脆,在星夜下将美好憧憬成串奉上。
  张玉庄静静听着,嘴角勾起笑意,“不经意”侧身,给宁恙让开一块空缺,好让他离自己更近一些。
  道童们热切成片,这微小一挪在喧嚣中几不可察,宁恙双眼一亮,立时循着空缺钻了进来,又很快把视线从师兄身上移开,故作镇定地拉着周围一个同伴就唠起嗑来。
  但他感觉得到,自己背后,是师兄,他们离得很近很近。
  张玉庄专心聆听其他道童的梦想,嘴角笑意更深了些。
  道童哪里见过他们监正这般笑过,眼瞧着冰山初融,几乎能窥见寒川下那些暖流。
  他们不知道,暗礁怒海中,两朵昙花静默间悄然靠近。
  不远离。
  不逾越。
  宁恙手指不经意碰到了师兄衣袖,如此逾矩,本不应该,那他却没有立即收回手。
  张玉庄顺着衣袖看下去,却没斥责,出奇地沉默。
  他心中泛起一丝涟漪,正想同宁恙说些什么,未料一阵眩晕汹涌来犯,瞬时冷汗直冒,脸色苍白。
  “师……监正。”宁恙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搀扶。
  但张玉庄直接抽身离开,退了一步,勉强稳住身形,他眼神恍惚,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不悦的事。
  道童们争相询问,将宁恙挤得更远了些。
  “没事。”张玉庄摆摆手,“只是忽然想起一件要紧公务。”
  说罢,他不等众人反应就转身离开,脚步匆匆,留下一群道童困惑不已。
  宁恙呆愣原地,感觉心口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那道背影变得模糊而遥远,他手指绞在一起,失落自语:“你就那么讨厌我。”
  在宁恙看不到的地方,张玉庄扶着廊柱才勉强站稳。
  预知卷土重来,将他折磨得冷汗涔涔。
  他看见自己高高在上落座监刑台,何等威严肃穆。
  刑场上,老臣垂首跪地,苍白头发沾污染诟,那是当朝老臣,太子之师,国之栋梁。
  太傅,赵醒安。
  张玉庄对这位老人向来有着绝对的尊重,彼时他初入朝堂,曾多次蒙太傅指点,帮他避开现今。
  老人见识过人,常能洞察时局,提出真知灼见。
  张玉庄喜欢亲近这样温和智慧的老者,因为这会让他觉得那个睿智慈爱的师父还在身边。
  可是预知中,这位长者落魄不已地跪在自己面前,等待审判。
  张玉庄听见自己冷冷地说:“赵醒安,你欺君罔上,勾结外敌人,证据确凿,可有何言?”
  “老臣,无话可说。”
  张玉庄看见自己亲手丢出令牌,刀光闪过,一代明臣就此陨落。
  而后,血流成河。
  皇帝站在血色中,亲自为张玉庄戴上金冠,封他亲王。
  龙颜大悦:“爱卿为国除奸,功不可没。”
  预知。
  曾几何时,他深信这是上苍感念他勤以修炼恩舍而来一点奖励,可道场暴雨,乃至吴郡瘟疫。
  张玉庄扪心自问,他是豁了命去阻止,可却将事态推向深渊。
  好似,命运张开大网笼住这个倦鸟,捏住他高傲的喙,逼他泪眼瞧着将来不可更改。
  它如此明晃晃告诉结局,非要叫人痛苦于无力挣扎。
  为此,张玉庄不止一次陷入恐惧和犹豫。
  如果什么都不做,是否能避免结局。
  可袖手旁观何尝不是一种罪。
  他艰难地决定,这回不直接干涉,而是选择从旁寻求解决之道,避免因为自己的介入而加速事态恶化。
  自那日后,世道并不太平,或者说从未太平过。
  一场瘟疫损耗不少国力,边境局势也就此紧张起来,北方游牧部落频繁入侵,朝中各派争执不下。
  主战派和主和派在金殿内吵个没完,太傅赵醒安提出一个折中方案:派遣使者同游牧部落议和,同事暗中加强边防,以换取时间增强国力。
  这本是权宜之计。
  张怀安深以为然,年轻的太子急于在朝堂上展示才能,且十分同意老师这个提议,于是立即站出来附和:“太傅所言极是,此计既可缓解眼前危机,又可积蓄实力,实乃上策。”
  然而,却不知此番早已落入彀中。
  朝中不缺想扳倒这个太子的党羽,他们看准时机开始借题发挥,几番拉扯,前去接壤地带之人成了太子。
  张怀安垂首领命。
  燎原之火,其势汹涌。
  却不想这此太子亲行却成为太傅赵醒安的催命符。
  夜幕低垂,张玉庄动身前往东宫,宫内灯火通明。
  “六哥。”张怀安放下手中奏折,抬头望向张玉庄,对视之间,眸光陌生不已,“怎的漏夜前来?”
  张玉庄直入主题:“殿下,此时不可莽撞,你若出行,只怕凶险难料。”
  他闭了闭眼,理清思绪后说:“外族若要真打,哪里还能给我们有商量的余地。只怕有人许了好处,届时你一去,便要扣个联合外敌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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